5-1 危机四伏,燕军狼子口出狂言
本作较重剧情,初见的朋友建议从头看起。
天宝十五载八月。集体献艺的结束已经有几天了,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崔光远还是卲公公都没再来接触过苇芽团,前往洛阳的时间也迟迟不能确定,这是一段一生难得的平静时期。每天,压压腿下下腰练练功,做一些常用桥段的练习,然后就闲下来了,在跟珮玉翻花绳、逗琢玉中度过一天。
尽管如此,心中的担忧难以挥散。早在献艺结束当晚,苇芽团所有人,包括琢玉和珮玉,就已经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借着昏暗的星光,讨论他们的遭遇和现状了。
“这几个人面兽心的歹徒,连我都上了他们的当!”团长梁叔咬牙切齿。
“还好被小涟挽救了。”琴师白先生温和地说,“小涟能探听到他们的真心话,这只能说是天意;但在箭在弦上的情况下还能救回来,就是小涟的厉害之处了。”他摩挲着小涟的头发,“以及你们两个之间培养多年的默契。”
小涟眯着眼睛很受用的样子,而小凝则难掩一些忧愁:“现在,崔光远和卲公公等四个人的秘密被咱们发现了,恐怕会报复我们的吧。”
金盏张望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说:“咱们现在确定是孙孝哲要送到洛阳的人了,警备已经比过去更为加强了。据我观察,外层宫城中警卫的数量比以前多了至少一倍,孙大人亲信的金牌禁卫也开始定期巡视外城了。不过……”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正倚靠着的院墙,“华清宫中草木繁茂。在这样的黑夜里,如果是受过训练的人,想要偷偷潜行到这里,翻过院墙,进来杀人的话……恐怕,巡逻的人数再增加两倍,也是防不住的。”
“咱们可以轮番守夜。”梁叔马上说,“今晚我先来。”
“不是守夜能解决的问题。”白先生拍了拍梁叔的肩膀,“对方有备而来、铁了心要让我们死的话,拦也拦不住。”看着抱在一起的琢玉和珮玉,白先生继续说:“不过,我们也可以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根据小涟听来的消息,他们是很高高在上、完全看不起我们这些戏子的;既然现在我们不能为他们服务了,他们应该不会冒额外的危险来追杀我们。”
梁叔点了点头,但是并不放心:“咱们手里还有没有什么把柄啊,能捏住对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短暂的沉寂之后,琢玉突然开口了:“有匕首。”众人一齐看向了他,而他也毫不胆怯:“崔光远给凝姐姐的匕首,听他们那意思,应该是家父送出去的。虽说我不记得……他们应该也是算准了我不记得才敢拿出来的,但被关在大明宫里的贵人们中肯定有人认得。如果他们敢轻举妄动,我们就把这件事向孙孝哲揭发。只要孙孝哲派人拿着这把匕首去大明宫问,肯定有人能知道这是被我父亲送给谁的,我们入手利刃的渠道就可以捋出来了。”
珮玉第一个表示怀疑:“这样的话,不是更让对方下定决心,要马上消灭我们以绝后患、而且还是一个不留地全部消灭吗?”
“……确实。”小凝点点头,“不过也不能排除我们已经跟其他艺人团体里的其他人说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对方那么谨小慎微,甚至对骗我们的同谋卲公公也设防,应该不会容忍这样的风险。”
“这一点也不安全。”珮玉声音琳琅,语气却充满了担忧,“这只会让对方在刺杀的手段上有所考量,改为毒杀,或者检举我们密谋逃跑,之类的。”
小涟插进话来:“我们也可以设法先手除掉崔光远他们。”
“很困难啊。”小凝低着头,“而且对方也可能考虑到你会说这种话……他们就更想灭口了。”
最终,那个晚上的讨论没法得出令人放心的结果。唯一知道的是,对方应该也感到很棘手,内心里应该是很希望尽快全灭苇芽团,只是一时半刻难以安排好合适的手段。之后的日子也就在这狭小的牢笼里一天天地过,每过一天,都觉得死亡的阴影更近了一些。
这样安闲而不能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日之后,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明明已经是八月了,却还是难免有这种天气。热风轻拂,即便躺在树荫下也完全不够凉爽。院子里的人有气无力地合唱着一些歌曲小调,偶尔一起唱得开心了,就会觉得出点汗也是愉快的。
就在这样的静谧中,琴也懒得弹、侧躺在旧竹席上的白先生,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他听到,一片闹闹腾腾的喧嚣声正由远及近,朝着院落的方向而来了。为了通风,院门此时正大敞着。终于,透过房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名金牌禁卫大迈步朝着这边而来。白先生马上站了起来,挡在了门口;院子里的歌声也瞬间寂静,梁叔和小凝分别护住了琢玉和珮玉。
来的这些金牌禁卫,身着黑衣和黑色皮甲,腰间的大刀刀鞘上用明晃晃的银饰装点,靴子的脚尖部分嵌了铁片,加上原本这些人就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看着有如一头荒野中的猛兽,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跟庞禁卫之前穿的华清宫禁卫制服又不是同一种威风法。此次前来,他们都没有戴头盔,似乎不是在工作中;而且一个个嘻嘻哈哈,推搡打闹,好像一群孩子出来游玩一般。
几名禁卫来到了门前,白先生马上张开双臂将他们拦下,并大声问:“诸君请留步!请问诸位所为何事?院内有女眷和孩子,不要吓着他们。”
为首的禁卫甲挠挠头,好像没有听懂白先生在说什么,或者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禁卫乙则马上火了,嘴里念叨着什么用力抓住白先生的肩膀想把他拨开,白先生则犟着高而瘦的身体坚持不让步。禁卫丙拉住了禁卫乙,劝说着什么,直到这时苇芽团的众人才发现,他们说的不是汉语,而是某种虽然听过但听不懂的胡语。禁卫丁则凑到禁卫甲身边,指着禁卫甲的佩刀,叽里咕噜地说话,禁卫甲听了连连点头。
终于,禁卫甲也出手,把禁卫乙用力攥着白先生的那只手拿了下来。紧接着,又解下了自己的佩刀,递到白先生面前。白先生看看刀,又看看禁卫甲,有些茫然失措。
“这刀,你拿着吧。”禁卫甲说起了汉语,还挺流利的,就是发音和断句方面到处都有些别扭,“我,自己进去,他们,放在门口。”
“别那我们当物件啊,”禁卫丁纠正说,“这叫留在门口。”他的发音和断句就正常多了,看来是这些人中比较擅长汉语的一位。
“留在,留在门口。”禁卫甲不住地点头,再次把刀往白先生怀里塞,“你拿着吧。我进去,他们不进去。”
白先生没办法,只能伸出双手抱住了连带刀鞘的大刀。这刀的分量跟他的琴比还差了点,但毕竟不是乐器而是杀人的工具,让白先生觉得沉重无比,抱着这把刀,就没有余力再做别的事了。
交出了大刀,禁卫甲大步迈入院内。禁卫丁和禁卫丙一起安抚骂骂咧咧的禁卫乙。禁卫甲环顾一周,看见了站在屋檐下的小涟,喜上眉梢,径直朝着小涟走来。小涟就好似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禁卫甲来到了自己面前。而小凝则把怀里的珮玉也塞到梁叔那里,小跑两步站到了小涟身后来,握住了小涟的手。
小涟惊吓紧张,小凝紧张关切。就好像不明白面前的两人为什么害怕一样,禁卫甲带着灿烂的笑容,两眼放光地看着小涟,急切地搜肠刮肚调动起自己懂得的汉语,清晰、嘹亮地当众宣言:
“我想,跟你,肏屄!”
整个院子里一时寂静。枝头呼啦一下落了二十几只麻雀,伸头探脑地强势围观。远处的院落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小合唱声。
“哦哦哦!”禁卫乙和禁卫丙欢呼跳跃,热烈鼓掌,说着听不懂的胡语,仿佛庆祝他们的兄弟迈出人生重要一步。而擅长汉语的禁卫丁则又高兴又尴尬,他一个跨步想跑过去,又回身把佩刀解下来递给白先生。白先生此时正双手抱着禁卫甲的佩刀,既没有手接,也因为备受震惊而不知该作何反应。禁卫丁见状,干脆把自己的佩刀挂在了白先生脖子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禁卫甲面前。
嘭!禁卫丁弹了禁卫甲的脑袋一下,然后用胡语当场上起了胡汉交流小课堂。胡语部分听不懂,只能听清里面的部分汉字:“……你好……请……交合,啊,交合……?”听罢,禁卫甲连连点头,用力拍着禁卫丁的肩膀,以示感谢。随即,禁卫丁回到了门口,三个人重新伸长脖子看着禁卫甲的方向。
“你好!对不起,我说官话不好。”这句话禁卫甲连连道歉,“我不好,我不好,你好。”然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着小涟。
“……啊。”小涟勉强挤出点声音,姑且算是回应。
禁卫甲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是……大狗!”惊人的自我介绍,“嗯嗯,我是大狗。”说完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小涟。
“他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巨大的狗。”禁卫丁在不远处注释,“习惯就好。”
小涟看了看禁卫丁,又害怕地看了看面前这条巨大的狗,轻轻一点头,怯怯地说:“狗哥。”
大狗喜笑颜开,终于进入正题:“我大狗,喜欢你!我想跟你交合!”
“你能不能小点声!”小凝受不了地阻止了大狗,随即从身后抱住了小涟,“我们家涟儿不干这种事的,不好意思!”
“不行……啊?”大狗备受打击的样子,“我想她,我喜欢她!这样也不行吗?”
小涟右手攥拳放在胸口,脸红到了耳根,又害怕又害羞,问道:“那,你对我是怎么个喜欢法呢?”
大狗伸手一指自己的胯间,煞有介事地说:“看你跳舞,这里,倍硬啊!”
“喂!”小凝生气了,“别说了,小涟不会答应的!”
一如以往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金盏赶忙走了过来。大狗身上透出的野蛮气息让她不太敢直接缠上去,但是依然熟稔地露出了营业笑容:“狗哥,你看我怎么样啊?小涟她就是个小孩子,跟个木头似的啥也不懂;你喜欢绳子的话,我也可以呀?”
大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金盏,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你也好,但我喜欢她。”金盏输给了外行,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时候,白先生走过来了。“对不起,涟儿她只会跳舞,不能接受您的要求。”他声音凛然,但脖子上还挂着一把佩刀,看着总有点滑稽,“如果您就是为这事而来的,那只能请您回去了。”
“啊……真的不行吗。”大狗遗憾地说,挠了挠头,揪了揪自己脑后的麻花辫,“我官话不好,可能没有让你们知道我怎么喜欢她……我先回去练练,下次再来吧。”说完就转身要走。
“不用来了!”小凝没好气地喊道。白先生很紧张地看向门口方向,生怕其他禁卫生气。不过,门口的另外几个禁卫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样子,看来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并没有非得迎个嫂子回去不可的意思。
“等……等一下。”小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大狗,“狗哥等一下……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答应了,你能保护我们吗?”
大狗回过身来,困惑地看了看四周:“保护……你?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可能!可能有的吧!”小涟双手比划着,“你看,现在在打仗嘛,每天不是都有很多人死去……我很害怕。你说你喜欢我,而我喜欢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你可以保护住我们吗?”
小凝追上来,用两只手握住小涟的右手:“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不用,你,你不用为了这种事……”
大狗脸色变得庄重了一些。他伸出双手去捧起小涟的左手,抬到面前,严肃地说:“我喜欢你,我就会保护你们的。无论我能不能跟你C……交合。”
“嗯。”小涟把手抽了回来,“那,我再想想。”
大狗点了头,回到门口,取回自己的大刀,跟几个同伴喧哗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