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suguri 中國語 北国里的被遗忘之雪

隔着木窗,外边是纷纷飘落的白雪,皑皑的雪花覆盖在北国的大地上。室内的壁炉为冰天雪地里的这间小屋传递着暖意,身着精致黑色礼服的少女伏在厚重的桌前,摆弄着棕色的羽毛笔,跟案前的短发少女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她惬意舒适的神色如同午后小憩时的猫咪。
“每年这个时候,这个小镇里都会下起这么大的雪呢。然后呢,就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短时间内是哪也去不了啊,难得有客人来这里陪陪我呢。”
“啊,说起来你知道吗?你的姓氏白銀(はくぎん)其实不只是白花花的银子哦,它也有白雪的意思。你的名,奈(な),也是七的意思喔,盛夏七月里飘落的皑皑白雪,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的名字,就像现在外面纷飞的不寻常的雪花那样冰冷,纯粹但洁净。”
坐在桌案对面的客人则始终摆着一副正经的表情,听着少女漫无边际的话,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手指像是解着什么谜题一般互相纠缠着。
“那么言归正传,以神之名,白银奈小姐、今天造访这被遗忘之地的理由是?”
“啊……是,因为有事想要问您。”她的视线无意地躲闪着,“希望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不被遗忘。”
“这样啊…跟我来吧。”
方才侃侃而谈的少女倏地站起身,她的礼服一侧佩着西洋式的长剑,仅从渗出的寒气就能领略出它绝非一般的装饰用品,领着客人进了屋子的暗间。
房间里没有点着灯,墙壁延伸了一截过后汇聚到了一片狭窄而幽长的通道。“如果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的话,就进去看看吧。”她作出请的姿势,“在终点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嗯。”在晦暗的房间里,奈对着自己稍稍点点头,独自踏入那狭长的通道中。
通道的长度超乎她的预料,眼瞳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尽头的光芒,抬起头往上看去时,能映入眼帘的也只有黑暗,无法知晓它的高度。轻叩身旁的墙壁,那材质不及钢铁的坚硬,却也远胜于泥土的柔软,看起来亦不存在什么能轻易进去的暗道。
如果一味地扶着墙壁朝着连光都不存在的前方走去的话,恐怕没有到达结局就会筋疲力尽吧。她决定暂且停在原地,闭上眼思索着“终点”的各种可能。
打断了她思索的,是腰间的一阵奇痒。
“咿呀!?噗…嘻嘻…什、什么…嘻嘻哈哈~~……”她到刚才为止一直正经严肃的表情被轻易地打破,双眼也再度睁开,确确实实地感觉到有手指在不断地开合着揉捏着她的纤腰,像是精巧的机关那样有着规律的节奏,在她素来娇柔敏感的腰际刺激。尽管她拼命地扭着身子,向前迈上几步以至于摔在了地上,却也逃不开那些尖锐的手指的触摸。
更要命的是,当大脑被潮汐般的痒感占据后,她更加难以进行她的推理工作。尽管曾被人夸奖说“具有做推理工作的潜质”,但是本人清楚自己是相当容易受外界干扰的类型,在做真正繁琐严密的推理时往往就无法集中专注。
“呜噗…哈哈哈~~怎么,怎么胳肢窝也~~啊~呀哈哈哈~不…稍微~稍微停一会啊哈哈哈~~”她的胳膊被不可能存在的手给强迫着高高地举起,手指甲尖细细挑划起她光滑腋窝里的软肉,像是在密林中心的清泉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也知道,如果白白地忍受无理的痒感,最终将什么结局也不会导向,她必须——在痒感之外给她的推理思维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但是,那些东西并不会因为她的抵抗就给她喘息的时间。然后,毫无疑问的,是她穿着运动鞋的一对脚丫。尽管平日里穿着相当的中性化,她的一双脚却也像是她不善于和人交流的性格那样娇羞地藏在一对白袜当中,相比她漂亮却不苟言笑的脸蛋要更加流露着小巧的少女感的可爱。她忍耐着腋窝和纤腰的持续痒感,用力向着前方匍匐,就像试图侥幸就能逃避末日审判的赎罪之人。
光芒普照世人,无远弗界,手指也如期而至地摸上她玲珑的脚底,一开始并没有猛烈的搔挠,而是隔着洁净的白袜如获至宝般摩挲她柔软的脚底,像是精心打磨深海里捕捞出的珍珠,随后才集中手指在她的白袜足心上徐徐画着圈。然而,少女的娇笑声并没有因为这温和的举动而分毫减少,而是迸出比刚才更加激烈的娇笑声。
“唔哈哈~~嘻嘻嘻…脚,脚真的~嘻嘻哈哈哈~不可以的呀~~哈哈哈哈…呜噗嘻哈哈哈~~真的~要…哈哈哈哈~无、无法思考了啊哈哈哈哈~~”
就在她的大脑即将被痒感彻底占据的一瞬间,她忽的灵光一闪——她的身体卧在本应冰冷的地面上,却丝毫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她忽地明白,她现在趴着的身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泥砌成的地砖,而是松软温暖的土壤般的表面,她咬着牙,双手都被高高的举起,被胳肢着腋窝,纤腰和脚底的她,选择用头颅狠狠地砸向那虚假的地面。
她赌对了。诸神并没有和她开性命的玩笑。
她的身子在柔软如面包屑材质的浮层中间快速地下陷,直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一间大厅里了,一双白袜脚踩在斑斓色的地砖上。
像是古老的中世纪风格的宫廷那样偌大而华丽,涂装却像是当时教会的风格,泛着七彩的让人不禁感到肃穆的光芒。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星星点点的光勉强照亮了这间大厅,也让她的双目能够重获光芒。距她不远的地方,像是博物馆的陈列那样,立着雄伟的朱庇特诸神的塑像,紧接着的是凯撒和诸位奥古斯都。当她的手抚过那些陈列的雕刻表面时,先古文明的质感真切地传递在她的手掌上。当然,她不是来观赏这些的游客,在被先古的艺术所震撼的同时,她始终提醒自己,她是寻找着终点的旅人。沿着正中央的地毯朝深处走去,她望见了一排排庞大的柜子——与其说庞大,不如说它能够容纳任何能够想象到的物体。上边没有放书,也没有摆放任何的珍宝,而是像是玩具一样的、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布偶;不只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各样的活物的形状,走近去看就会发现,它们的背后都连接着牵引着它们不会坠落出去的丝线。
不久,她来到了一扇古老门扉前,上边用工整的字体书写着一段话。“盛极一时的文字,流传下来的雕刻,朗朗上口的诗篇,雄心壮志的君王亦或恶名昭著的暴君,鞠躬尽瘁的贤相抑或勾心斗角的佞臣,人们把这些刻于大理石上,正是为了记住历史,但真正的历史却从未被记住。历史已经逝去,历史仍在重复,华丽的故事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所一遍遍上演,由过去书写着现在,而现在决定着未来;如今,你是否认为,历史中的人已被记住?你是否认为,此世界和彼世界的人已被记住?你是否认为——你已被记住?”
怀着疑惑未解的心,她推开了那扇门扉。冰雪映出的白色强光令人目眩。
纵使外边仍纷飞着大雪,犹豫一阵后,她依然踏了出去。
在起伏的白色小丘的那头,她再度看见了那位佩剑的少女,似有似无的微笑着,斜倚在她的小屋子旁。
柔软的雪地给她的一双白袜传来的并不是刺骨的冰冷,而是像踩在甜蜜的奶昔上那样,又像是踩在毛绒团上边一样,每每踩下一步时,她的脚丫就会下陷一截,正当她准备稍微歇息再继续前进时,她感到那小小的坑洼里有毛绒绒的小生物钻进了她的白袜当中,身上的绒毛欢快地在她光滑的赤裸的脚底上翻滚。
“呜~!??哈哈哈~不……不可以~~哈哈哈~不不可以这个样子啊哈哈哈哈!!”在尖笑声的刺激下,她踉跄着朝前迈了一步,但那些毛绒绒的不明的小绒团并没有因此消却,反而在她的脚丫再度下陷时在她的脚心和脚趾缝之间越积越密。
“噗哈哈哈哈哈~这~~这样~哈哈哈~这怎…怎么走路啊哈哈哈~不哈哈哈~怎,怎么还越来越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不啊呜哈哈哈哈哈哈~~”
她敏感的脚丫受到无法忍耐的奇痒的洗礼,只能艰难地朝前迈着每一小步。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她终于回到了那间小屋,还有那佩剑的少女的身旁,她白袜里的痒感也随之终于消逝。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了吗?”她喘着气,对着跟前的少女问道。
“你回头看看好了。”她微笑着,纯净的雪花打落在她的额头,她的黑色礼服,她的手上,她的笑容精致无暇的像是神明造出来的一般。“你刚才一路踩下的脚印,已经在雪花里消逝的无痕无迹了。”
“人之所以会想要记住,正是因为人会忘记。记住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人不再遗忘,那么所谓的记忆也就成了无谓无聊的事情。人类为了记住生活发明图画;为了记住历史发明文字;为了记住社会发明城镇。为了记住,人类发明了坟墓。”
“坟墓,本来就是为了记住死者而设立的,不是所有被记住的人都有坟墓,但有坟墓的人一定希望自己不被遗忘。与其说是忘掉的,不如说是为了不被忘掉而放进去的。‘为了不被忘掉。’,但人类却始终是健忘的生物,即便是为了不被忘掉而设立了坟墓,终有一日也会将其忘记。因为时间本身就是一条单行的道路,不能够被遗忘掉的同时,也不值得被记住。世界就是在这样的生与死,记住与忘记的轮回中度过的。”
“就像现在,”她拉开了门,示意客人同她一起进去。隔着木窗,外边是纷纷飞落的白雪,少女趴在案前,把玩着那只羽毛笔,这样说着。“恭喜你一路艰辛走到了终点,但是随之而来的不幸的是,你我很快也终将,连同这个被遗忘的世界一道,被时间的潮流永久地‘遗忘’掉。总之——”
“谢谢惠顾哦。”
少女收起手中的羽毛,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