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锦官城 | 天玑变

入夜前,两人到了天玑山外最近的一个镇子,过去天玑门的弟子们亦时常结伴到这边采办物件。墨初辛远远望见了熟悉的街道店铺,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不禁神伤。他自思忖魔教熟知天玑门作息,势必在此布有眼线,便在镇子外树林中猎人放置物件的小屋里,带着将外着的道服换下,焚尽。又取了一些常备的粗麻衣物和皮靴,套在自己和吖吖身上。所幸那吖吖并不如寻常女娃儿一般娇嫩,也甚是习惯,只是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不解墨初辛为何将新给她的衣裳全都烧毁,但又因为答应了他一切听其安排,隐忍不发。“咱们太过显眼,会另仇家发现。”墨初辛见她憋忍难耐,说道。吖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扛起两只递来的被风干到一半的野兔。墨初辛留下几个碎银,两人扮作猎户,摸黑进了镇子。

“客官,是吃饭还是打尖?”镇上的酒肆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客人不多,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每个进店的客人。“小二,上两碗光面,再来半斤牛肉。对了,这些野味你这儿可要?”墨初辛看了看四周只有稀疏几个食客,拉着吖吖坐在大堂一角,指着自己扛着的半批狍子和吖吖肩上的野兔说道。“好嘞客官!”小二跑了过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扫了扫桌面,“不瞒大爷说,小店自那些天玑山上的道爷们没了踪影之后,客人可是越来越稀少。这些野味虽好,但是我这边也拿不出好价钱。”

“你大可将它们风腊了,卖给来往的商客。”墨初辛将小二拉近,压低了嗓音问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知可有活口没有?”那小二一听,四下慌忙的看了几眼,咬着耳朵说道:“这小的就不清楚啦,可是有一阵子没见过道爷道姑们了,他们遭了不测,小人我真是打心里难受。”小二竟眼圈一红,似也说到他伤心处一般。

“那你可知那魔教有何动向。”墨初辛追问道。“哎哟客官,这你可是难为小人了,这些武林的事情,小的也就是个道听途说。什么名门正派,妖门邪教,在小的这儿,也就是茶余饭后话儿。不过不瞒您说,那天地彻似乎也没啥信儿了,说不定他们也回西域去了不是么。”店小二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住点头。

墨初辛沉吟一阵:“你这里可有车马?”“不瞒客官,小店刚好备有快马两匹,您可……?”“我全要了,帮我喂好草料,明儿一早就要用。”“好嘞!客官!”小二怔怔的上下打量了几下这对装束略显奇怪的猎户,直到墨初辛摸出两片碎银子摆在桌面上,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饭菜虽然粗浅但却仍是熟悉的味道,那吖吖只是大口嚼着牛肉,是再也不肯尝一口面条了。墨初辛原本想要两间厢房却想到二人在谷中早已赤诚相对,又不想平增怪异惹人耳目,便只要了一间房。吖吖自是不会顾及男女有别,进了客房那是兴奋不已,东摸西摸的,就差掘地三尺。直道外人的住房与山洞是天差地别,念叨到大半夜,才趴在墨初辛胳膊上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小二便牵着两批瘦马候在了酒肆门口。墨初辛摇了摇头,正准备扶着吖吖上马,只见她蹭蹭两下,亦不用马镫,就跨坐了上去。那马虽瘦,却也比女孩高上一头不止,小二咄咄称奇,直夸姑娘好身手。

“客官您别介意,这已经是天门镇上最好的马了,一早小的就给喂了上好的饲料。”店小二将包裹着饮水和干粮的布袋递给了马上的墨初辛,陪笑着说道。“马儿可说它没吃饱呢。”吖吖躺在马背上翘着二郎腿,不满地说道。“哎呦,小姑奶奶,您可别逗小的了,小的可是给它们喂的饱饱儿的呢。”小二做了个揖,笑道。“才没有呢,马儿说它只吃了干草。”吖吖咕噜一下坐起身来,气鼓鼓的说道。“够了,我们赶路要紧。”墨初辛拉起缰绳,双腿一夹,朝街上走去。吖吖悻悻的跟着他离去,不忘朝着满脸堆笑的店小二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行了不到三十里,两匹瘦马便气喘吁吁,脚程慢了下来。“我说的吧,它们可没有吃饱,那店家非说是喂饱了。”吖吖不平的喊道。“我也知那小二没说实话,但是我们不必再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只要再喂上一次就好。”墨初辛勒停了马儿,现在正值春夏之交,道路两旁绿树混绕,倒是有不少鲜草,索性下了马,让它们饱食一顿。“我们也休息一下吧。我说过,谷外之事,不如谷中那般简单。”墨初辛席地而坐,从包裹中拿出一些烘干的馒头片,啃了起来。吖吖不爱吃这个,倒是将不少馒头片喂给了累极了的瘦马,那瘦马竟也知感恩似的,舔着吖吖的脸蛋儿和腋窝,引得她咯咯发笑。

那两匹瘦马饱餐一顿,高声嘶鸣起来,二人也歇息片刻,赶起路来,竟比预想的多行了百十来里。墨初辛和吖吖在山谷中居住已久,对在野外搭帐是信手拈来,倒是省去了非得寻驿站休歇的过程,入了夜便牵着马在路边的山林里就地停歇。就这样过了约莫五日,地势渐高,不日便到了成都城外。

吖吖没见过如此雄壮的城楼,赞叹不已,此时身边亦是车水马龙,远比路上的小镇热闹上百倍不止。城门守卫料定是一个乡野猎户带着没见过市面的女儿进城,也没多过问,便放二人入了城。临街商铺,车水马龙,看得吖吖是眼花缭乱,各种什锦小玩,更是爱不释手。那街边小吃传出的阵阵香料味,皆是其平生初回所闻,一时间咳嚏不止,却也不扰其兴致。更有街边小贩,见小女孩儿天真可爱,赠其不少小食。

“哥哥,这边景色可和谷内大不相同,人们也亲切,吖吖好喜欢这里哟。”吖吖咬着冰糖山楂,只觉酸味直冲鼻头,不禁挤眉弄眼,又惹得周围一阵哄笑。墨初辛只得陪笑,牵着马拉着吖吖传行过市,到了一家酒楼外停歇。只见行人之中,夹杂了不少武林人士,心念之前山脚下的商贩所言倒是不假。

店家接过马鞭,倒是没有因为他俩的装束而另眼相看,照例迎入大堂就坐。大抵是他早已对奇装异服的武林人士司空见惯了。墨初辛照例点了素面和酱牛肉,开始细细分辨他人言语内容。

“店家,这些好汉们所说比武大会是啥?”乘着小厮上菜,墨初辛问道。“客官您不是来参加的吗?哦,怪小的多嘴,哪有带女儿来参加这等比试的。”“为何带了我就不可参加?”吖吖听那小厮言语,心中不快,小嘴一撇,问道。“嘿,小姐,老爷自然会和您说,小的就不多嘴了,您们慢用哈!”店内人来人往,小厮赔了笑,正要离去,被墨初辛一把拉住:“小哥,你还是和我说说到底是何比试。”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许久,见墨初辛并无恶意,便说道:“离这成都城五十里处,约莫半年前,开了一家……哈,妓院,听说那儿的姑娘,各个落得出水芙蓉般美貌。那店主酷爱武学,每过两月,便举行一次比武大会,赢得比试之人,便可和店内姑娘共度春宵,要知那两个花魁姑娘,那可是倾城倾国之姿,谁不想一亲芳泽呢。这消息传开了,您也望见了,引得那些习武之人趋之若鹜。这不,两天天后便是第三次比试了。”小厮说完,见墨初辛不再追问,便脱身离去。

“哥哥,你还说不是好玩儿的呢,你看大伙儿不都来这边儿了,一定有趣极了,我们也去吧。”吖吖嚼着牛肉,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没错没错,小美人儿自然不用去那寻花问柳处,就让你爹爹自去那边风流快活,你就留在这儿陪我们爷几个好好玩上一玩,我们也好省些脚程不是。”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长满汗毛的粗短手掌从吖吖肩上穿过,径直朝女孩儿胸前袭去。

只见那吖吖身法极快,哧溜一下如同泥鳅一般滑到了墨初辛身边,身后的大汉使劲一把只握了个空气。“嘿,这小妞有点儿意思啊,哈哈哈哈。”大汉与他身后三个壮汉互看一眼,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想干嘛?”吖吖杏眼一瞪,愤愤地喊道。

“大哥,这小妞儿她问你想干嘛呢,哈哈。”“对,对,大爷我可想了,小美人来做我昊天帮的压寨夫人可好?”那粗短汉子咧着胡子拉渣的嘴,露出一口褐黄的歪牙淫笑道。“大哥,这都快第十五任夫人了啊,待两天后,就是第十六任,大哥艳福不浅,那就是我们哥儿几个艳福不浅啊。”身后留着八字胡的壮汉比这矮壮汉子高了两个头不止,一脸色相。

“压寨夫人那是什么,可好玩不好玩?”吖吖看了一眼浅呷茶水的墨初辛,问道。“那可是人生极乐呀,小美人,保你试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哈哈哈。”几个大汉大笑起来,周围的宾客瞅见了动静,不少人留下饭前,纷纷离开。

“昊天帮沙家兄弟,我倒是有所耳闻。”墨初辛放下茶碗,拾起桌板上的一双竹筷,“你们四人凭着一身诡怪功夫,奸淫掳掠,可是干了不少好事啊。”

“非也非也,是那些女人们缠着我们不放,非要我们好好疼爱她们不可呢,大哥你说是不是啊?哈哈?”“没错没错,你看你女儿年纪小小就姿色不凡,交给我们兄弟几个调教几年,想必比得上那残香楼的姑娘们了,哈哈哈。”

“哥哥,他们说的话,吖吖听不明白。”吖吖拉了拉墨初辛的衣袖,站在一边一脸不解的样子。“吖吖,外边的事儿,你不懂的便不必去懂,只消知道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行正义之道就好了。”说罢,执起一双竹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那领头的大汉双眼。那大汉闪躲不及,只听嗤嗤两声,紫黑的脓血便从他双眼喷出。

那大汉痛的嗷嗷怪叫起来,身后的几人连忙围了上去。“这鸟人害了我一双招子,兄弟们,给我将他撕了!”那三个大汉猛地约起,将坐在中间的墨初辛和吖吖围了个圈儿。“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招惹我们昊天帮的后果。”

“一群淫贼,不必知我姓名。”墨初辛自从坠谷之后,虽每日练功演练,但今日却是头一遭与人相斗。他自忖已收力三分,但却不想动作凌厉更是比坠谷前强上几分,不由暗自赞叹谷内石壁上心法之神奇。那昊天帮为恶已久,仗着一身绝门外功和轻功也是蛮横已久,不想却在这锦官城里能碰上硬茬。

那三个大汉双臂前垂,摆着如同猿猴似的姿势,一身怪叫之下,同时朝二人扑来,只听得噗噗噗三声,三人轰然倒地,墨初辛背着吖吖,轻盈地落在了饭桌上。“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瞎了双眼的帮首沙连海只觉自己弟兄们的气息不再,作着唬人的姿势,不住喊道。“我叫吖吖!”女孩儿银铃般的嗓音最后传入了他的耳朵,与此同时,天门盖上的一掌,要了他的性命。

早已吓坏的店家躲在柱后,见几个大汉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了,才敢走上前去,扑通一声拜倒:“客官,大侠,大爷,你这在店里打死了人,可教小的如何做生意。”墨初辛将真气收回丹田,轻吐一阵清气,全身脉络从未有如此通畅过。看着店家狼狈的样子,心中有愧,连忙扶店家起来,又送上一锭银子。店外集结了不少围观的好事者,墨初辛不想招摇,便连忙牵了马,带着吖吖向北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