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竹林之中隐居事 第一节 | 将相和

年时刚入初春，不合时宜的倒春寒降临这幽静的无名山村，带来了春分时节后的一场大雪。
距离村子大约二三里山路，可见山间一片竹林，这竹林不知是何人于何年所种，亦或是自然长成，长得葱葱郁郁，甚是秀美。而这一场大雪又将这片竹林染得银装束裹，倒也印了这春寒时节该有之景象。
竹林深处一块数丈见方的空地，一位少女立于当中，观之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手中反持三尺秋水背于身后，美目微闭，屏息凝神，对天上落雪粘身毫不在意，一头金发长过腰臀，发间装点蓝色发钗与珠花，一身白蓝披肩搭配黑色织锦袍勾勒出她姣好身段，或许是因为这寒冷天气，白皙脸蛋略带微粉之色，到也给少女英气秀美的五官染上些许妩媚之气。
少时，微闭之美目睁开，只见少女双眸成海天之色，一手变为剑指，运至胸前，丹田之中内劲暗提，背于身后之三尺秋水绕旋手掌半圈变正，随之步法，身法随心而动，手中三尺秋水亦随心而行，剑意泯然间，金发飞舞，剑势之中变招迅疾，带起空中飘落的飞雪，身形宛若飞雪间起舞的仙子。
少女这一套剑法，纯以意行。亦可剑走偏锋，避正攻斜，又可长驱直入，剑指内线。外行观之，只觉秀美异常。内家习剑人看了，也只可观得其中一招半式之精妙。非得内家大者，才可知其中真谛。
忽的一瞬，原本行云流水剑势间却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只因少女察觉到竹林之后，一熟悉的气息。
少女微叹一声，收敛内劲止住剑势，三尺秋水反持背于身后，未因竹林之后的来人打断自己习剑露出怒意，却因来人露出一丝无奈。
“看来，丽塔又打搅您习剑了，比安卡大人”来人微笑着，从竹林之后露出身形。
来人大约二十出头，粟色长发扎成两条长辫背在身后，身披一袭白色带帽貂绒斗篷，身穿一件锦织罗裳，上锈一株娇艳玫瑰，手中撑一把白色油纸伞，伞上以淡墨写意之法画着一副出水莲花，眼眸似那上好玫瑰之色，样貌生得倾国倾城，体态柔美，好似那寒冬独放之梅花。
“无妨，今日课程以毕，不过自行加练以求巩固”少女收剑入鞘续道“到是丽塔你身体畏寒，这大雪天出来，甚是不妥”
“不过一刻时辰，不要紧的”
丽塔行至比安卡身前，举起手中伞替她挡住落雪，抬起柔荑，想要为她拍去金发上的落雪。
比安卡却抢先捉住丽塔柔荑，指间传来的冰冷之感让她动容。
“还说不要紧”比安卡语气之间带着些许责怪之气，“你这手，怕是比这天上雪还要冷上几分。”
“手露在外，自然冷上些许”
“莫要狡辩，快些与我回屋去”
拿过丽塔手中油纸伞，比安卡一手环住丽塔纤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拥紧了些，希望借自身体温可以替怀中伊人驱散些许寒意。丽塔也顺势将头枕在比安卡肩头，眷恋着身边人的体温，两人踏上回家路。
山路因降雪变得有些湿滑，好在两人住所就在这竹林之中，且这一段路程态势平缓。这回家之路倒也和往常无异，两人便起了兴致欣赏起这竹林中的雪景。
“这四月间竹林的雪景，比起冬季到是别有一番景象”
“哦！”比安卡看着怀中人，倾城的容貌因为寒冷变得越发雪白，惹得比安卡爱怜的伸手拿掉丽塔发间的雪花。
“哪里与冬季不同呢”
“这场雪之后就是万物复苏时节，即便现在被雪掩埋，那股生灵复苏的气息还是掩盖不住呢”
唇间呼出一股白气，丽塔继续说道：“您看，那春笋都已冒头了”
丽塔蹲下身，不顾雪间寒冷，拨开落雪，那一颗初笋露出全貌。
“等这场雪过去，我们就来挖春笋！好吗”
“嗯”比安卡应声，顺带扶起伊人“到时候天气暖和些，我来挖，你来料理”
“那么，就像往年那样，春笋分而料理之，如何”丽塔将方才触碰落雪的双手抬至唇边，呼出的两口温热气息暖手，一边问道。
“那再好不过了”握住丽塔那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呼出两口温热气息助她驱散指间寒意“走吧！这雪看着，似要下的更大些了”
走过山间小溪上一小石桥，便可见一条人为铺设的石板小路，小路尽头，便是二人在这山间的居所，竹条编织而成的篱笆围绕着三间竹子搭建而成的竹舍，虽显简陋，可也清净，亦是二人安居之所。
比安卡打开院门，拥着伊人行过院中石板路，登上三阶竹梯，挑开门帘进入进入竹舍之内，随之感到炭火所释放的热能扑面而来，地暖烧的旺盛，暖了二人秀足，比安卡为丽塔拍掉身上落雪，然后转过身想要脱去身上披肩却被丽塔伸手按住。
“怎么了”比安卡笑道：“莫不是丽塔怕我着凉。”其实比安卡一习武之人，这四月倒春之寒如清风拂山无异。
“防的万一也好”丽塔柳眉微皱，按住披肩的手加了几分力道，话语间尽是不让步之意。
“好，都依你”拍了拍丽塔的手背，比安卡脸上尽是宠溺的笑意，当下也打消了脱下披肩心思。
“不过”伸手将丽塔身上的貂裘斗篷拉了拉“丽塔你也要留心，这下雪时节就尽量少出门了，你若病了，我会心疼，知道吗！”
这关心的话语环绕丽塔心间，宛若一石子入了水，再丽塔心上激起涟漪，红了佳人俏脸，好似涂了那上好的胭脂。
“比安卡大人快些净手吃饭吧”红了俏脸的丽塔借口岔开话题。
见到丽塔脸上绯红，知晓其中缘由的比安卡心中欢喜，便想要继续逗她。
“丽塔你，为何脸红”
“方才外面冻得”得知自己羞态被比安卡瞧见，丽塔目光飘忽，脸上羞怯之意更甚，绯红便又加剧几分，急忙随意找了个说词，想要蒙混过去。
“呵呵”得观佳人羞态，比安卡心中满足，便也不再逗她，自行到一旁的盆中洗手。
“比安卡大人真是的”此时丽塔心中明了比安卡是故意逗她，心中虽然羞恼，却也无法怪罪于她，只得边在心中暗骂她坏心眼，往里屋走去。
待比安卡洗过手进得里屋，便看到里屋那桌案之上，丽塔早以为两人摆好了晚食，两碗米饭，三碟小菜，一荤二素，一碗清汤，再加上一壶温好的米酒，两人晚间饭食倒也算得丰盛。
“嗯！闻这香味，定是你拿手的春耳木须肉”多年相守，丽塔所烧之菜式，比安卡闻香便可知，春耳与猪里脊肉相配，再加上少许葱姜黄瓜调味炒制，食之清新鲜美。
“呵呵，您这鼻子，怕是比隔壁村王老汉家中细犬还要灵敏许多”丽塔笑着，轻声数落她。
“诶，丽塔此言不妥哦”比安卡笑道：“若换了别人炒制这春耳木须肉，我定是闻不出了”
“花言巧语”丽塔心中虽知她是在讨自己欢心，心中却也欢喜，便拿了双筷子递给她道：“坐下吃饭吧！气候寒冷，一会冷了便不好吃了”
于是二人席地而坐，丽塔为两人斟上一杯温酒，与比安卡碰杯对饮。寒冷时节饮上几杯温酒暖身，寒意便被驱散几分，席间两人互相为对方夹菜，聊着着近日琐碎之事，不出两刻时辰，这简单晚间饭食便结束了。
“丽塔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进了”，比安卡饮着饭后清茶，称赞着丽塔日益精进的手艺。
“呵呵，比安卡大人喜欢，明日我在做一盘如何”收拾着席间碗筷，丽塔笑着询问比安卡明日晚食意愿。
“不必了”比安卡起身在她背后环住伊人柳腰，嗅着伊人发香“这下雪天山间路滑难行春耳难采，若因此伤了你，我可如何自处”
“多谢您的关心”丽塔回握腰间伴侣的手，“其实几日之前所采之春耳所剩的数目，尙够明日所需，不必上山新采”
“哦！既如此，明日便有劳丽塔了”
几日前二人在丽塔提议下上山采摘春耳，那日两人顶着晨露出门上山，在山林穿梭寻觅至午时方归，寻得一筐新生之春耳，那日晚食之上便有这道春耳木须肉，明明只是寻常不过之农家常菜，食之却有令人难忘的滋味，许是多年来这其中滋味早已深刻入心，无法忘怀了吧！
入夜，这四月间的落雪仍未有停息之意，反倒越发大了些。
竹舍之中，炭火的暖意阻隔着屋外寒冷，两人席地而卧，盖着同一袭棉被，丽塔头枕在比安卡臂弯之中与比安卡和看一本古书，地暖舒适的暖意透过身下的铺盖传导上身，让丽塔稍稍有些昏昏欲睡。
“丽塔若是困了，就先睡吧”察觉怀中佳人似有困意，比安卡停下阅读，把棉被往丽塔身上拉了拉。
“这地暖实在舒服”丽塔强打精神，往比安卡怀里靠了靠，“春初时这地暖塌了一角，次日你便将它修好，是否当时便知四月间要有这场春雪”
“那倒不是”比安卡放下手中古书回看怀中伊人，“师尊虽传授过我识天时之法，但隔十数日便知今日天气亦不可能了，现在想来，当时不过以防万一而已，况且……”
“况且？”
比安卡笑着伸出食指戳了戳丽塔额头，换来伊人一声“哎呦”的姣呼。
“况且你又身体畏寒，万一这不和时节的气候害你生病，我可如何向师尊交代”
“呵呵”丽塔摸着额头被比安卡戳到之处，“就只是对师尊，没有其他？”
心有灵犀的间，海天之色对上她的玫瑰色，以目传情。
片刻之后，比安卡对怀中伊人道:“自然是有，师尊之命只是次要，主要是……我舍不得你有半点闪失”
“您这话，可叫丽塔不知如何是好了”，头埋入身边人怀中不去看她，亦藏起因她直白话语而染上绯红的俏脸。
少时耳边响起比安卡的话语。
“自从师尊驾鹤西去，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重要之人”话语间怀抱收紧了些，熟悉的体温和气息笼罩着丽塔的娇躯，“我从小便是孤儿，若不是师尊和你捡到了我，我也许早就冻死街头了。”
拥紧的怀抱松了些，丽塔抬头看着枕边人，海天之色的眼眸中真情流露，吸引着丽塔抬起柔荑以指背轻抚枕边人英气秀美的脸庞。
“师尊传我一身本领，我视师尊如再生父母，而你……”比安卡握住丽塔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
指间传来的心跳浑然有力，丽塔注视着比安卡海天一色的眼眸，其中流露的真情比方才更甚。
“十多年你来照顾我的起居，起初我视你如姐姐，可后来……”
“后来”
“后来，朝夕相处间我对你有了其他的感情。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感情为何而生，亦不知这感情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这感情使我更加在乎你的一言一行，更加在乎你的安危冷暖”比安卡轻抚着伊人柔荑续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
“所以你在十二岁那年初夏向师尊请教此事，对吧”丽塔笑着，提起那些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尴尬往事。
“你又要取笑我了，丽塔”比安卡伸手刮了一下丽塔的鼻梁，“那时我正直年少，对这些情爱之事懵懵懂懂，自然会闹出笑话”
“那您为何不来问我，却要去问师尊”
“那时我心中敬你为姐姐，又因这新生之情，私下偷偷看你一眼都会面红耳赤，哪还敢去问你！所以思来想去，也只好去问师尊了”
“噗！难怪那些时日师尊和我说你似有什么心事，要我多些注意你”
“现在想来，也许师尊当时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比安卡边笑边说，“所以才会有那次师尊与你我二人的促膝长谈。”
“呵呵，您那时扭捏之态甚是可爱，比安卡大人”丽塔回忆起枕边人那时扭捏述说心中事模样道:“您那时小脸通红，语气吞吞吐吐，小手还不停绞着衣角呢”
如今的比安卡，已是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了。
“说起来，丽塔你那时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而且与师尊商谈此事时你不只是吃惊，恐怕你心中亦有尴尬羞怯之意吧”
“确实，虽然早有所察觉您那些时日有些奇怪，可却不知您为何如此”丽塔将枕边人那如晚霞般的金色云鬓缠绕于指间把玩，她十分喜欢两人独处时如此，那一缕金色发丝宛如月老红线，缠住自己手指，将两人拴在一起。
“您那时和我多说几句便会扭捏逃开，想不察觉也难，没成想尽是如此羞人之事”
“你看，你并不比我好多少”比安卡探身与伊人额头相抵笑道：“所以以后莫要在拿此事取笑于我，知道吗”
“呵呵，那丽塔以后岂不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了”
“你为何非要取笑我当乐趣”比安卡笑着让两人额头轻轻相磕，以此作为小小报复。
“哎呦”丽塔轻呼一声，假装吃痛般轻抚额头，随后说道：“这山林之中，也就您一个人可供我取笑了”
“伶牙俐齿”
“丽塔，可不是在狡辩”丽塔表情认真，玫瑰色双眸之中真情流露“您何尝不是丽塔在这世间唯一重要之人，比安卡大人”
“你的真心，我怎会不知”比安卡拥住身边伊人，“从今往后，我会护你一生，不会让你伤一丝一毫，我说到做到”
“您……不必如此”心中深知她性格正直说一不二，若自己有难，她便是豁出命去也会护自己周全。
“丽塔虽武艺不如您，可是并非无法自保，倘若您哪天为保丽塔而有个三长两短，丽塔同样无法原谅自己”
语毕，丽塔望向窗外，那屋外落雪似乎开始小了。
“您看，竹舍之外，落雪似比刚才小了些”
“嗯！看来再有二三日，这场春雪就会停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
比安卡为身旁伊人盖好被子，丽塔自觉的配合着她。见伊人一切都已妥当，比安卡才起身吹灭案上油灯仰身躺下。
“比安卡大人”丽塔轻声唤着枕边人，似想要些什么。
“呵呵，过来吧！丽塔”
两人心有灵犀，比安卡抬起手让丽塔躺进自己臂弯之中拥住她，两人十指相扣，随后一同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