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日子也到了二月末。
距离三月开朝还需七八日,比安卡与丽塔在府中无甚事做,每日在府中不是下棋就是抚琴,又或是一同读书,日子过得倒是无比清闲。
这一日无甚事做,丽塔便翻出了户部一些旧的库档看了起来。
“诶?此处为何记录的是陈银?我记得府库之中存放的明明是新银”
库档之中一些不实的记录引起了丽塔的注意。
“怎么了?”比安卡走进来,看见她正在对着库档沉思,便出言询问。
“这里的记录与府库中不符”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比安卡听完顿感蹊跷,朝廷府库档案居然有不实记录,这可不是小事。
“丽塔上任时,曾去府库中巡查过。这篇库档所记之库银,因是两年前制的旧银。可是丽塔去巡查时,这库档所对应的府库中存放的,却是一月前所制的新银”
“此事不同寻常,丽塔你打算如何处理”
“如今还未开朝,且此事还没有任何眉目,还是暂时不要声张的好,我们先暗中探查,待事情有了眉目,在做论处”
“嗯!就这么办,我有种预感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丽塔你暗中调查探访,一定要小心,若有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说”
“呵呵!有您这个掌管东大营八万大军的指挥使做后盾,丽塔便没了后顾之忧,此事一定事半功倍”丽塔笑道。
“此事不在我职权之内,也只好给你敲敲边鼓,给你做个后勤官了”比安卡笑道。
三月开朝那日,待散了早朝,丽塔与比安卡一同出宫。
“丽塔,库档那件事情,你调查的如何”见四下无人,比安卡轻声向丽塔询问。
“已经有些眉目了”丽塔轻声答道。
“有何眉目”
“丽塔查出,此事乃是前户部尚书菲袁炙所为,他私自动用府库银两,买卖贩运私盐,中饱私囊”
“什么?”比安卡吃了一惊,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偷听,向丽塔续问“菲袁炙一个二品尚书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府库中的那些新银都是后来放进去的,丽塔推测,菲袁炙私用府库银两贩卖私盐。随后以私盐收入填补挪用的府库银两”
“此事绝对不止于此,菲袁炙敢于如此监守自盗,背后一定有其他势力……”
比安卡还未说完,一位侍者从转角走出,丽塔与比安卡连忙禁声。那侍者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一旁,给她们让开道路。比安卡与丽塔走出大约二十步距离,丽塔才开口说续道。
“丽塔也是如此想法,这事情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查实,待证据齐全,我们便一同向粟师兄上书”
“好!明日不上朝,我和你一同去。”
“好啊!这京中走商,大部需过煌月港,我们便到煌月港去探查一番”
次日午时初,两人便出了府门,乘了马车,往那煌月港驶去。现在正值港口漕运最为繁忙之时,选此时去探查,最易避人耳目。
至煌月港,两人选了个隐秘地点停好马车。随后在港口附近找了个茶铺坐下,点了些茶水干果,随后静观港口漕运景象。
“比安卡大人还请喝茶稍待”说着,为她倒上一碗茶水“丽塔已在港口四周与内部部下眼线,想必不久变会有回报”
“这京城的漕运,可真是繁忙”比安卡看着港口漕运一派忙碌景象,有感而发“这码头上搬运物资的长工少说也几百人,货运船舶几十条,从中找到运送私盐的船只,还真是有些大海捞针。丽塔你怎么确定,我们现在所等待的港口,就是私盐进京的地方呢?”
“呵呵!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逛灯会之时,遇到的那位柴公子?”丽塔轻笑一声,徐徐道来。
“自然记得,这和他又有何关系?”听丽塔提起柴俊瑜,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可细细想来,丽塔此时提他自然有其道理,只好先耐着性子,听她道来。
“这京城之内百姓每日所用之食盐,都是朝廷委派各商户贩卖的平价官盐,这些官盐虽说价格不高,但胜在乃是朝廷允许交易的合法官盐,商户们可保证稳赚不赔。可如今着京城之内却有人以朝廷库银贩卖食盐,扰乱京城盐市秩序,这对京城之中盐商来说可谓灭顶之灾,这其中自然包括柴家钱庄经营的各个商铺”
“是这样没错,作为京城最大的商家,想必他损失最大。”比安卡附和着,喝光了手里的茶水。
“所以这正好是一个做文章的点”丽塔为她从新倒上一杯茶,继续道来“作为京城之内最大的商贾,这京中的每一个码头,每一个仓库,几乎都在他柴俊瑜的脑子里。因此,如此大宗的私盐入京,柴俊瑜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原来如此”比安卡恍然“你是利用柴俊瑜报复心里,从他那里得知了私盐如今的情报。且铲除私盐,盐市秩序恢复,于他来说便是最大的收益,他没理由不帮你”
“正是如此”
此时,一位长工打扮的人,走到二人旁边的桌子坐下。点了壶茶水,喝了一口。随后小声向丽塔说道。
“尚书大人,今日运抵码头的私盐,到现在共有五船”
“嗯!算上昨日,这两日运抵的私盐一共是九船了”丽塔想了想,又想那人问道:“可有查到是从何处运来的么”
“小人向长工们打听过,这些私盐的发出地极为复杂,约有十几处。大概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如此行事的”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传我的话,告诉大家想法查出这些私盐藏匿的地点,一有情况,立刻向我回报”
“小的明白了”
“嗯!你先去吧!”
那人得了丽塔命令,喝了口茶,随后在桌上放下茶钱,便走开了。
“如此人所说,这两日运进京城的私盐,就有千担之多了”比安卡说道。
“如此巨大的私盐交易,绝不可能是菲袁炙一个前户部尚书独自能组织得起来的,得查出所有涉及其中的幕后人员。”
“丽塔你打算从何入手”比安卡问。
“为避免打草惊蛇,丽塔已经名人暗中监视菲袁炙,希望能从与他来往人员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还有这片码头的工头张大凡可能知道些内幕,丽塔已经秘密将他羁押,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些线索”
“嗯!此外我们应该将此事马上秘密上报粟兄。还有丽塔你一切小心,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丽塔知道了”
午夜时分,一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物秘密来到菲袁炙的住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完之后,菲袁炙脸色瞬间大变。
“菲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还望早做决断,若她将此事上报皇帝,你我都将难免杀身之祸”那神秘人物见菲袁炙乱了方寸,出言提醒道。
“我能怎么办,我已不是户部尚书,她又是陛下师妹,根本没法阻止她继续调查此事”
“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什么意思?”
“杀人灭口”
菲袁炙听完又是一惊。说道:“谋杀朝堂重臣,可是死罪啊!”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菲袁炙听完,一时无话可说,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口中不听的念叨着别人听不清的只言片语。
“菲大人,此事可不容迟疑,迟则生变呐”见菲袁炙迟迟无法决定,那神秘人汲汲催促道。
“不行,不行”菲袁炙想了半刻,说了四个字。
“菲大人?”那神秘人见他如此,语中急切之意加剧了数分,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若只是我一人,那就算拼个你死我活,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我这一家妻儿老小怎么办?不行!不行!不行!我要进宫去,向陛下请罪。”
“菲大人三思啊!就算你对陛下自首,到时候也免不了一个流放边疆的下场啊!”
“流放总比满门抄斩要强”说完,菲袁炙便往屋外走,可还未走出屋外,突感后心一凉,随即感到喉部涌上一股腥味,呕出一摊鲜血,连惨叫声都还未出口,身躯便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菲大人,这可怪不得我,若今日让你见到了皇帝,那兄弟就活不成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愚蠢,还有那位新的户部尚书吧”
“岂有此理”
养心殿中,粟耶広熙看完丽塔写给他的奏折,气的将那奏折狠狠摔在桌案上。
“菲袁炙好大胆子,利用职务便利,监守自盗,私自动用府库存银贩卖私盐,简直视国家法纪于无物”
“陛下还请息怒”丽塔见皇帝龙颜大怒,连忙行礼劝道:“此事查到这里,臣知道还远远没有查到根上,且此事出在我户部。所以丽塔斗胆,望陛下允臣全权彻查此事”
“就依卿所奏,一月之内,此事前因后果,哪些官员牵扯其中,丽塔你要给朕一个交代,明白了么”
“丽塔领旨”
“另外!朝廷收回铸币之权这事,你与彦卿办的如何了”
“回陛下,此事臣与彦阁老已经拟出了几个法子,已经开始京城与附近几个州县之中实行,魏王殿下也正在与诸王沟通,想必不久就会有结果”
“嗯!如此便好”
此时一侍者走进殿中,拜道:“陛下,煌月府尹张崇正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让他进来吧”
那张崇进了殿来,向粟耶広熙行礼完毕,粟耶広熙便开口问“张卿有何事奏报啊?”
“回陛下”张崇躬身一拜,续道:“原户部尚书菲袁炙家中婆姨今早到煌月府报案,菲袁炙昨夜在家中被杀身亡”
“什么!”粟耶広熙听闻吃了一惊,连忙再问“你再说一遍?”
于是张崇再说了一遍。
“菲袁炙家中婆姨今早到煌月府报案,菲袁炙昨夜在家中被杀身亡。”
“哼!他们动作还真快啊”粟耶広熙冷哼一声,然后看了一眼丽塔。见丽塔向他微微点头示意,粟耶広熙便继续问道“确认死者是菲袁炙本人了?
“臣接到报案之后立刻带入到现场查看,死者确为菲袁炙,死因是被人以利器从后背贯穿胸腔,流血过多所致”
“有查到是何人所为么?”
“回陛下,据菲袁炙家中下人所说,昨夜曾见到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去过菲袁炙房中,微臣怀疑便是此人所为”
“嗯!朝中大臣被刺身亡,事情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张卿你务必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得有误”
张崇得了旨意,请了个安,便出殿去了。
“陛下!此事蹊跷”张崇才一出殿去,丽塔便开口说道。
“金蝉脱壳,弃车保帅而已,可惜这菲袁炙一死,线索便全断了。想要在查出这私盐案,与哪些朝中大臣有关,恐怕便不在这么简单了。”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丽塔手上仍有些线索可以继续追查。而且这菲袁炙一死,有些东西反而越发清楚了”
“哦?丽塔你说清楚些”粟耶広熙听完丽塔这一番话,心中又起了希望。
“陛下您想,他们之所以要杀死菲袁炙,想来菲袁炙是他们核心人物之一,掌握着他们最为重要的机密,且知道他们每一个成员的身份。而且只要他们还有其他办法,必然不会对菲袁炙下杀手的,显然我们已经将他们逼到绝境,且触碰到他们核心了”
“嗯!丽塔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嗯~能请陛下屈尊,到丽塔跟前么”说完,丽塔笑着向粟耶広熙欠身行礼。
“神神秘秘的”粟耶広熙笑了笑,从龙椅上起身,走到丽塔身旁。
丽塔朝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劳烦您附耳过来”
粟耶広熙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侧身凑将上去,将一边耳朵靠到她唇边。
丽塔手搭唇边,凑到粟耶关系耳边,窸窸窣窣说了什么。粟耶広熙听了,嘴角逐渐上扬,待丽塔说完,粟耶広熙不禁轻笑出声。
“此计甚好,就按你说的办”
次日早朝,文武大臣皆以入殿,只待皇帝进殿便可开始早朝。可是诸臣多等了快半个多时辰,却还不见皇帝到来。
于是乎,大殿之内诸臣便都有些骚动了起来,互相轻声交头接耳着。
“彦阁老,往日陛下上朝从不迟到,这今日怎会……”一位文臣忍耐不住,向彦贞阕询问道。
“莫急,莫急!且在安心等待”彦贞阕却显得不骄不躁,微闭双目小憩着回答。
彦贞阕话语刚落,殿外便传来侍者通报皇帝驾临的通报,虽皇帝走进殿来,户部尚书丽塔紧跟在他身后。
众臣见皇帝进殿来,一同向皇帝跪拜,三呼“万岁”跟在他身后的丽塔,也到自己位置上,行跪拜之礼。
粟耶広熙走到龙椅旁坐下,金口一开:“诸位爱卿平身,入座”
众臣起身,齐声道“谢陛下”随后入座。
“昨夜朕在养居殿批阅奏折到三更,所以来的晚了些。诸位爱卿,可有本上奏”粟耶広熙一语说完,殿中却鸦雀无声。
粟耶広熙见满朝文武都不说话,粟耶広熙又开口问“嗯?莫非众卿无本上奏?”一语说完大殿之内仍然无人言语。
“既然无人说话,朕可要点人了”粟耶広熙扫视了众臣一眼,随后落在丽塔身上,说道:“户部尚书”
丽塔听见皇帝点名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道:“臣在”
“那件事情,可有眉目了”
“已有些眉目,且臣以寻得数位人证。正在按例审理,只待证据齐全,便可抓捕首要案犯”
“嗯!此事还需抓紧,案件一旦查明,一干人等均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臣明白”
随后皇帝又与众大臣说了些琐事,这早朝也就这般毫无波澜的结束了。
这早朝虽是毫无波澜,可有些人,却无法平静下来。
“丽塔,那个份名单上的人员都确认过了么”退朝出宫的路上,比安卡随口问了丽塔一句。
“都确认过了,呵呵!他们以为杀掉了菲袁炙就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菲袁炙私底下留下了一份名单”
“这确实是意外收获,谁能想到菲袁炙为了自保,私底下将一份名单留给了她婆姨,若菲袁炙不死,估计这份名单也不会交予你手”
丽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了,随后上去挽住比安卡臂膀“这几天忙着查这私盐案,可把丽塔累坏了,一会陪丽塔去街上走走吧?比安卡大人”
“嗯!最近军务繁忙,正好去放松一下”
而她们这番话,藏在暗处的某人听得清清楚楚。
少时,宫墙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什么?你说菲袁炙居然还留有一份名单,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不相信,可是你也看到了,刚才早朝之时她与陛下同时入殿,以及大殿之上她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加上她与将军那一番言语,由不得我不信”
“那她为什么没有抓捕我等?莫非她还有别的什么企图?”
“莫非她想要以此为要挟?从你我这里得到什么利益不成?”
“你我在这里胡乱瞎猜有何意义,倒不如想法子和她接洽一下,探探她的虚实,在做打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对她底细一概不知,与其让这一个完全无法控制的人加入我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一个菲袁炙得死,已经闹得满朝沸沸扬扬,你还觉得事情不够大?还要节外生枝?”
“总比你这般畏缩不前的好”
“你……”
“你二人争论可以休矣,如今我们外祸当前,你们不思对敌之策,却还这般窝里斗嘴,成何体统?为今之计,不如先静观其变……”
“还静观其变?别人快吧屠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要等你们等,我可不等”这人说完,转身便走。任另外三人怎么叫也不回头。
“我等性命,早晚会因他而断送。你命你的人做好准备,一担他擅自鲁莽行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在下明白”
20 第三章 执子之手 共平危局 第二节 | 将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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