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大小姐拒绝了我的告白-不健全的恋爱头脑战
私立秀知院学园,过去作为教育贵族和武士家族的机关而被创立,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学校。即使是在废除了贵族制的现在,也有很多出生于富贵名门,将来必将背负国家命运的人材在此就学。在这其中,最为出挑的人,莫过于四宫辉夜——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天赋异禀的本届学生会副会长,而她更为人知的身份,无疑是四宫财团的本家长女,也就是所谓的千金大小姐。相比之下,作为区区“混院”入学的白银御行,其身份、血统都是完全微不足道,然而他凭借自己的强大意志,不仅取得了常年第一的成绩,更是创造了史无前例的丰功伟业——作为“混院”学生连续担任两届学生会长。这二人的关系,自然也是非同一般的,然而这二人只能作为所谓的特例存在,也就是金字塔顶端的那百分之一。“纯院”与“混院”之争,在这所百年名校里从未停止过,二者的力量也从未达到平衡,只是在此刻,由于来自顶部的压力而稳定,但是根基上任何一点点轻微的晃动,都是大厦将倾的前兆。不过,这次的故事与顶端的二位并没有什么大的关联,而是由一些相对平凡的小人物所书写的狂想曲罢了。
1)序
秀知院的秋日午后,一如往常的好天气,一如往常的宁静祥和。
“…….莫把湖面倒影,当做夜空繁星。”
伊井野御子坐在学生会的沙发上,慢慢地写下这句她思考了许久才想出的诗作为结尾。她又默默地读了一遍自己的作品,尽管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但她还是压低声音,总担心什么人会突然出现似的。一阙读罢,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纸条小心折好放进裙子的侧袋中。
放在茶几上的红茶已经凉了,因为她斟酌诗里的一字一句,都花了太久的时间。但是她还是优雅地一手举起茶杯,另一只手扶住茶碟,徐徐地抿上一口红茶。产自印度大吉岭高原的上品大吉岭红茶,颜色是浅浅的棕红色,还没入口便是一股悠然的清香,像是出游的英国公主迈着小小的步子优雅地进入鼻腔,一下就把人带入欧洲的上游茶会之中,清澈甘甜的液体被舌头引导流入喉咙,又把人带回到云雾环绕的印度高原上,如同滴滴甘露温润了大地,是至高的享受,也是属于学生会成员独有的特权,伊井野也随之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额头上竟然全是滴滴的汗珠,以至于都沾湿了她一头栗色的秀发。
怎么回事呢?明明是如此安宁的下午,明明没有什么事该令自己烦心吧。伊井野暗暗想着,却又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她放下手中的茶碟,然后又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也使她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向茶里加的方糖足够甘甜,还是她真的很渴,一整杯茶被她一口气喝完。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茶杯,心里的波澜终归为平静。
学生会里依旧寂静,连茶杯碰到桌面的声音都如此清脆明亮。幸好此时没有其他人在学生会室里,伊井野甚至有些窃喜,尤其是藤原学姊,要是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真是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本该是开始学生会活动的时间,其他人去干什么了呢?伊井野不在意这个原因,没有人的学生会室在此刻正是独属于她的天堂——自由自在,无需掩饰。何况她也真的不知道。或许她也想知道,却又不敢去多想。因为一想到白银会长和四宫学姐的漫天绯闻,她的脸上立马就染上了阵阵红晕。不知廉耻,她暗自咒骂着,咒骂的对象是那两人,还是自己,不得而知。而学生会里还剩下的那一个人,没错,学生会的会计——石上优,伊井野也不愿去多想他。烦人的家伙,是伊井野对石上会计最简单明了的评价。所谓烦人,大概就是让人每次想起,心里都会闷闷不乐的,何况那家伙最近还和子安学姐走得很近,这让伊井野更加感到头痛,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似乎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伊井野再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清新,然而之后呼出的似乎不是空气,而是她的烦恼。她从裙子的侧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方巾,用的力很小,不至于将她的诗作一同带出。淡粉色的方巾看着平平无奇,一角上绣着朵五瓣的红花,不合适的鲜艳显得微微土气,然而上面喷的香水和布的用料倒也是一比一的高档货。她以此拭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重新披上少女的芬芳。
如果要平复心情,没有什么比听美男子的asmr更好的了,于是伊井野开始在裙子的另一边侧袋里摸索起来。终于找到,解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却让伊井野大吃一惊,猛地站起。
都已经这个点了吗?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轻拍手臂上写着风纪二字的臂章,然后大步朝学生会外走去,开始了今天的学院巡视。
学院巡查,顾名思义,也就是在秀知院学府内监察学子是否有扰乱风纪的行为。而巡查的执行者,也就是所谓的风纪委员,就是一年级生伊井野御子。与一般印象中凶神恶煞、身强体壮的风纪委员不同,她的身材可谓是十分娇小,被紧紧包裹在秀知院的黑色校裙与连裤袜下,前前后后无不显露这身体的细腻线条,如同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娇艳欲滴。只可惜这份少女的美丽,伊井野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不过与她同年级的男生都一致认为,若不是她那对像鹰一样尖利的栗色双目以及在处理风纪的问题上不近人情、与尼姑院里老尼姑相近的迂腐,她也会是那种特别受欢迎的女生。
熟悉的秋日午后,熟悉的巡查路线,伊井野在这一学期中,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遍了。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路线,伊井野今天却已绕了好几个圈子,似乎刻意地在避开什么地方。为什么呢?她低声地问着自己。学院巡查本该是一天中最享受最放松的时刻,这是每天最能感受到自我价值的时刻。走在学院的红砖路上,她感觉就像骑着高头大马的中世纪骑士,巡视着神圣的领土,贯彻着高洁的理想,将一切的不纯的种子发芽前就将其扼杀。然而此刻,骑士却在自己的领土上徘徊着,步履蹒跚。能让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骑士烦恼的,往往是来自王的信件,上面宣告着战事临近的噩耗,而让伊井野如此困扰的,确实也是一份信件,只不过并非是战争的预告,而是比战争更加让青春期少女感到残酷的事情——这可能是一封情书。
这封信是不是情书,伊井野自己心里并没有一个定论,因为这封信是如此平平无奇,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请伊井野同学放学后到学院后的树林里来,我有话想对你说。落款也是简简单单,甚至显得有一丝寒碜—— 高山不群 亲启。早上刚从鞋柜里看到这封信件的时候,伊井野立马就想起了看过的小说中的情节,习以为常的高中生活,平平无奇的青春少女,往常空空如也的鞋柜,然而一反常态的信件,紧接白马王子的降临……熟悉的剧情闪过脑海,自己脸上红得和清晨的朝阳无异。但是这封信的内容过于简单,简单到让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的伊井野都感觉摸不着头脑。更大失所望的是连这个男生是谁,她也还是一头雾水。因此,伊井野在第一时间把这封信给最好的朋友——同为风纪委员却有恋爱经验的大佛小钵看了,希望寻求她的建议。大佛小钵在把这封信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之后,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不如还是去问问学生会里的人吧。”伊井野虽然有点惊讶,可毕竟大佛可是有过真正恋爱经验的人,也还是接受了她的提议。只是下午,在打算去学生会室活动前,大佛突然拉住了自己,低声细语道:“小弥子,那家伙在那方面似乎有些不太好的传言……”
伊井野想到这儿,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当时已稍稍过了学生会的活动开始时间,倒不如听大佛把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完。结果学生会室里也是空无一人,对这封信的疑惑和不解,只能暂时埋到心底,到放学后再去亲自确认了。
“咚……咚……”
夕阳斜下之际,和学院有着几乎一样长历史的古钟奏鸣起来,预示着已经到了放学时分,各类社团也该结束活动,除去持有特权的学生会干部之外,其余学生都应该离开学校启程回家了。
回响在校园里的钟声将伊井野的思维拉回现实,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分叉的路口,一面是校舍,另一面则是通往树林的小径。她低着头站在路口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犹豫不决着。也许是该死的好奇终究战胜了对未知恐惧,伊井野还是走向了信上约定的地点——学院后的树林。
秀知院的树林,也是建校之初就规划好的,其中不乏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木,也因此学院严禁破坏树木的行为。不过,就算是贵族高等学府,也逃脱不出所谓的恶俗氛围——也就是恋爱的荼毒。恋爱中的人们总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成年人尚且如此,青春期的学生更不必谈。他们往往会觉得自己的爱情高洁无瑕,而能永存这份爱恋,又能直接展现给他人的方法,就是在树上刻字。尽管是学校禁止的行为,但这点小小的荆棘对于热恋中年的男男女女并非什么难事。这点障碍都越不过去,这份恋情还有什么意义,许多人这么想着,同时在树上刻下了二人之间的誓言。当然,为了规避惩罚,名字是需要略去的。虽然历代风纪委员在巡查之际都会经过这片区域,但往往由于相恋者身份的限制,对此处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伊井野可不同,她的信条可比前人们强硬许多。在她不懈努力地严查严打下,这片树林从原来的的约会圣地变为了禁地,只能偶尔看见一两对男女,之间也总是隔开半米的距离,连牵个手都不敢。
伊井野沿着小径向小树林的最深处走去,一路上两旁的树木上,满是些陈词滥调,都是些她看了感觉反胃的语句。这些山盟海誓究竟有多少能保持至今,又有多少是沧海桑田呢?伊井野想到这儿,不禁冷笑了一下。不过里面又会不会有些自己认识的人呢?她一边走着,一边开始仔细地思索起这个问题,学生会里那个人最有可能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呢?一个名字跃然纸上,这个问题不用想就知道是他,伊井野突然涨红了脸,脚步加速,头则开始朝四处张望起来,两根鞭子甩得像拨浪鼓似的,寻找着树上可能有着的新伤痕。
“砰!”伊井野撞到了什么,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尽管没看着前面走路,伊井野也记得这条走过许多次的小径路中央并没有树挡着,而且相比起树皮的坚硬粗糙,这东西还是有一点温柔的。
“好疼…”伊井野揉着自己的腰,挣扎的想从地上站起,却又不想撑住地面又弄脏手。这时,一只同样纤细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绅士地请她搭一把手。伊井野并没有拒绝,握住手借力站起身子,另一只手则拍了拍自己校裙脏了的地方。然而,当她想把手抽离时,却意外发现那只纤细的手十分的有力,就像猎物到手似的紧紧地攥住不让她逃脱。她诧异地抬起头,得到的却是更加诧异的结果。
那男生有一张陌生的面庞,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是相当清秀。一头乌黑的头发,刘海的长度却稍稍超过了校规,处在微妙的灰色地带。整张脸上五官端正,令人在意的却是那对有些熟悉的眸子,眼白里多多少少挂着些血丝,眼圈周围则是隐约可见的黑眼圈。不过,整个人并没有因此而显得颓废,还是一副相对精神的样子,只不过是不是强撑着就难以知晓了。
这下,伊井野的感谢彻底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也忘记要把手抽出来了,只是呆呆地打量那个男生——穿着十分合身的秀知院校服,只是肩上粘了两片树叶,裤子膝盖处还有些尘土。
没等伊井野开口,那男生便用一个熟悉的嗓音说道:“伊井野同学,撞到人不道歉,我扶你也不道谢吗?”说罢,他放开伊井野的手,微微俯首礼貌地鞠躬示意,“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伊井野打断。
“无论你是谁,而且你应该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所以这个时间你应该离开学校了。”伊井野直视着男生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着,“再不离开学校的话,就报上名字,我会向委员会提出对你的处分要求。”
男生只是微笑着听着伊井野把话说完,看上去一点没有生气,嘴角却难以察觉地微微抽动着。“我不是正要报上名字?”他并没有因为伊井野的打断而乱了阵脚,因为他的心中此刻也有一个信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信念。“我的名字是…”他的口气依旧是慢条斯理,甚至有点高高在上的意味,而且刻意的停顿,似乎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一样,只不过这一切都让伊井野逾感这个男生的做作。
“高山不群。”
这四个字平平无奇,在伊井野耳中却似惊雷炸开,想起大佛对自己最后的叮嘱,她稍稍向后退了退,右手搭上左臂,不住地来回抚摸着,好像这个动作能让她冷静下来。她不再有身为风纪委员的威风凛凛,而是低着头,似乎直视那个男生都变得困难起来,连她的声音都微微颤抖:“那……那你找我来,有…..有什么事吗?”
秋日夕阳已经在地平线上,血红色的光满染满天际线,燃尽最后的光辉照亮有限的土地。而这片树林显然并不在其中,林子穿上夜晚的披风,已经明显黯淡下来。恰好的时刻,恰好的昏暗,恰好的气氛,这片林子中不知道有过多少男男女女紧紧靠在一起,互相诉说着美好的情愫,燃烧如同残阳的青春尽头。因此,即便伊井野之前不愿意相信,此刻,她也被迫明白了那封信的含义——那的确应该是一封情书。
“你还不明白吗?”高山笑着靠近伊井野,把她逼得酿跄地向后退着,直至她的后背上传来树皮粗糙坚硬的触感——无路可退了。那男生本并不算太高大,只能说是略高于男性平均的身高,然而在伊井野眼中,却像是中世纪书中骑士最大的敌人——巨人一般高耸。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让伊井野都有点喘不上气了,她的面色逐渐潮红起来,映衬着血红的夕阳,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高山却咄咄逼人地紧咬不放,他把一只手靠在树干上,彻底封锁住伊井野可能的逃跑路线。其实并没有必要,伊井野此刻已经连站都很难站稳了,勉强靠着树干,才能不坐倒在地上,保存住自己淑女的最后一份尊严。
“没错,伊井野同学,我喜欢你。请做我女朋友好吗?”温柔的句子像是演练到不能再熟练了一样地从高山嘴里说出,却不能让伊井野心中的恐惧减少丝毫。
“可是……高山同学……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这太不妥了……”伊井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什么?”高山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连伊井野都能听出其中的惊诧以及愠怒。
高山向后退了几步,用右手捂住自己自己疲惫的眼睛,嘴角却神经质般地上翘。他之前语言中的温柔消失殆尽,转而变成苦涩的质问。“不可能吧。不可能吧。我和你是同班级的同学啊?你怎么可能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这样吗?”伊井野努力地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但是除了今天早上的信件之外,还是没有一点点印象。抱歉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却听到那个男生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居然一点都不记得我?”高山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无意义地在空气中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却不能增加一点点气势,甚至让伊井野感到了可笑与怜悯,“我可是连着几次模拟考排名第二,只落后你一两分啊!”
“抱歉。”伊井野心中的恐惧已经几乎消散了,因为骑士看清了所谓的巨人不过只是哥布林一样的生物的幻术罢了,便再也没有敬畏之心,甚至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悲悯,“我从来只看自己的成绩的。”这句话倒是谎话,但伊井野还是若无其事的说了出来,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脸一点都没有红。平时她看榜单时,总还会关心一下石上会计的成绩,只是因为他成绩再差一些就可能会被迫从学生会里除名了。只是关心一下学习上不思进取的同学罢了,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伊井野很早就说服了自己,更何况她也不希望石上掺和进此时这趟浑水之中。
“呵……这样啊……”阵阵笑声从高山的喉咙里发出,却干巴巴的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最后的挣扎,“那……总该有个理由吧?拒绝我的理由呢?”
伊井野不禁皱起了她的眉头,确实没想到这个高山同学如此死缠烂打,只好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之前已经给出的答案:“高山同学,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足够的了解……”
“谎话,谎话,鬼话连篇!”高山愤怒地怒吼着,还不断用脚跺着地面,发出令人生厌的噪音。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伊井野冷冷地回应着。
“可笑,以为我那么傻吗?”高山狠狠地瞪着伊井野,原本就充满血丝的双眼像是要爆出来似的,环绕着双眼的黑眼圈彻底显现出来,凸显出的只有阴沉,如同日落后的黯淡无光。“我知道,伊井野你只盯着石上优罢了。叛徒,叛徒!”
对于他高声的咒骂,伊井野并不知道诅咒的对象,但也足以惊起树林里栖息的鸟雀,只听得阵阵的扑腾声。不过听见石上这个名字还是让她大吃一惊,心中涌上一阵苦闷和烦躁。此处除他俩并无二人,她便也不再恪守淑女的信条,嗔怒道:“我……我自己的事情…….和石上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啊!”高山听完伊井野愤怒的回击,停下了动作,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我的身份吧?”
“什么?”伊井野对这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回应以疑问。
“我明白!石上优,就算他长得没有我帅气……”
伊井野听到这不禁气得“哼”一声笑出来,高山却并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也没有我的成绩……”高山像是咏唱史诗一样,音调逐渐提高。
这点倒是不可置否,伊井野心中暗想着,但那又如何呢?
“但是!他是玩具制造商的儿子!无论是财力,还是社会地位在现在都远远超过我!”
“什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伊井野辩解起来,但她的声音一下就被高山的所盖住。
“就是这么回事!我,鄙人,只是区区一个混院的学生。我的成绩还是相貌再好,总的也不能及那家伙的一丝一毫!”
“请你放尊重一点,高山同学。”伊井野听到高山管石上叫那家伙,心头忽的涌上一股无名火,却还是强压住愤怒,但抑制不住的是语气中如同骑士剑芒的冰冷。
“尊重?我平时尊重的还不够吗?作为混院的学生,我几曾何时敢不尊重您们这些纯院的大人了?”高山的语气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转而变得嘲讽起来。
“你……”伊井野话还在喉咙里,就已经又一次被高山打断。
“你!伊井野御子大小姐!”高山又一次提高了声音,甚至最后“大小姐”三个字都有些破音了。而这个称呼也是让伊井野感到莫名其妙。直呼全名却加上敬语,之前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伊井野想着,这种称呼方式没有直呼全名般简洁干脆,迂腐的同时包含着不满和嘲弄,反倒显得更加不敬。
“我,高山不群,在此再次请问您一次,您是否愿意和我交往?”高山极力地控制住自己,俯首向伊井野微微鞠躬,然而他的做作和掩饰只让伊井野感到恶心与反胃。
“高山同学,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的回答不会有任何变化,请容我拒绝。”伊井野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假惺惺地用起了敬语。
“呵呵……”高山听完之后只是傻傻地冷笑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前后不住地摇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在地上,彻底散架。
夕阳已经完全隐秘于地平线下,现在已是可以称作夜晚的时刻。天空中没有月亮,有的只是伶仃的几颗孤星,然而城市之中的光污染过于严重,更不提是东京这样的大都市,连这两颗星的星光,都是如此黯淡。式微的星光,自然是无法照亮茂密的树林,因此树林中也变得漆黑起来。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女生理应感到害怕,何况此刻的男伴像是中了邪一样的诡笑着。然而,伊井野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她早已看透眼前这个男生,不过是披着巨大空壳的弱小之人罢了,因此她反倒是心生怜悯,向高山走进一步,轻声询问起他的状况。
“高山同学,你没事吧?”
“女人……这种东西……势利!下流!”高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已经让她意外了,更出乎她意料的事,高山竟然开始咒骂起自己。冷不丁地,高山猛地向伊井野的方向扑去,像是困兽的最后一搏,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伊井野的左肩上。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空的树林中,是伊井野毫不留情地给了高山一个巴掌。娇小的掌印,深深刻在高山的左脸颊,像是古代囚犯脸上的刺青,久久没有消去。这一巴掌没有把他拍醒,但也足以让他停下动作,确切的说,停下除了呼吸这类生理必须之外的别的机能。
他只是呆愣在原地,俨然是一座石像,一座由伊井野雕刻的石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片黑,就像他头顶的夜空。可惜他连抬头都做不到,或者说就算抬了头,他又能看见什么,又能意识到什么?
他此刻唯一的感知是听觉。
“请你分清轻急缓重,首先学会尊重女性,再和我谈话吧。”是伊井野的声音,是什么语气他也已分辨不出,“另外,你作为非学生会成员,放学后在学校树林里无故逗留。请做好受到来自风纪委员会惩罚的准备。”
说完这两句话,伊井野便转身离开了。她没有走之前来时的路,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隐秘的小径。这条路是以前风纪委员巡查树林时,情侣常选的逃跑路线。路很窄,两侧有不少树木,因此很容易挂住衣服,留下痕迹,但前任的风纪委员们总是对这条路视而不见。可是伊井野与前任们不同,她总是从相对的大路进入,同时安排大佛守在这条小路的路口,去逮住那些意图在树林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们,然后再好好教导一番。
穿过满是残枝的难走小坡,出口就在眼前,伊井野小心拨开眼前挡路的树枝走了出去。然而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的面前——大佛?
伊井野刚想开口问大佛在此的原因,却被大佛抢了先。
“弥子,你看看你身上弄得脏兮兮的。”说着,大佛帮弥子拂去了肩膀处粘着的树叶。
“啊……谢谢。”伊井野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我去学生会拿下书包,然后一起回家吧。”伊井野走这条小路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样走离学生会室更近些。
“好的,我在校门口等你。”
“一定要等我哦!”伊井野似乎有点不放心,又叮嘱了大佛一次。
“当然啦。我一定会等你的。”
……
2)
夜,黑得无边无际。星,亮得似有似无。
闪烁的荧光,从眼角滴过,顺着脸颊,滑到嘴角,是咸湿的滋味。
一尊石像,千百斤的重量,伫立在草地上,空空荡荡。忽的,石像内部发生剧变,其密度几何倍数增长,化作千百吨的力。石像下的草地塌陷,山崩地裂只在一瞬,土地化作土块,土块化作尘埃,然而石像却依旧完好无损。
夜,静得难以察觉。星,高得不可攀援。
石像继续飞速地下坠,因为其下方再没有任何的支撑。地面的下方,本应是地幔和地核。没有,是因为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热量吗?只有冰冷,刺骨的冰冷,然而石像没有脊骨,它一样感觉不到。它同样看不到,下落的方向,是夜空一般的黑,有孤星一般的亮。它同样没有感觉,黑洞一样的力从四周涌来,将它在下落时就撕扯开。
石像化为尘埃,却还是在不停地下坠,坠向那无底的夜空,无底的深渊。
…….
“啊!!!”
男子大叫着坐起身来。从窗帘透过的朝阳洒在他的身上,也同时照射到他无力疲惫的双目。长时间的黑暗让他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他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好让自己重归黑暗,另一只手则去摸索自己的智能手机。
在哪?在哪?他心烦起来,手胡乱地飞舞着,以至于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瓶。药瓶落到地上,药丸撒了一地。水杯落到地上,清脆的破碎声,玻璃和水洒了一地。
“妈的!”男子恶毒地咒骂起来,低下头看向木质地板上的那摊水。水是透明的,水是不会说谎的。他隐约从水里看到自己的面容,黑色的头发,不再有条理,而是杂乱得像个鸟窝,毕竟他也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了,黑色的瞳孔,不再炯炯有神,而是无神得像是黑洞。
我是谁?答案如此简单的问题,高山不会问自己第二次,只是简单地确认罢了
他又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只是把头发在眼前甩来甩去,平添几分烦躁罢了。他的目光也随之来回扫荡着,自己的房间,几时变成了这样?
墙上贴着的名言警句,山盟海誓都已经被撕烂,尸体一般躺在地板上,简直是一副集中营的景象。而原本满满当当的书桌,现在却是空空如也。教科书,笔,草稿纸无不横七竖八地落在书桌底下。桌上唯一剩下的,是一瓶翻倒的墨水。墨水瓶盖也不知到哪儿去了,桌上一角留下墨水曾经肆虐的痕迹,现在已是半干了。然而黑色的液体还是一滴滴地向外流着,滴到地上,化作点点墨花。他又失望地看回自己脚边,手机竟就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
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未读消息都是来自班级的Line群聊,给自己私发的信息只有来自打工地方老板的质问。按照他对那老板的了解,自从自己那天无故翘班之后,老板的问候说是质问,其实多半是恶毒的咒骂罢了,因此点不点开看也是无所谓的。他急切想知道的也并不是班上同学的消息,而是时间,是自己现在身处什么时刻。
熟练地解锁手机,18:00整,一分不差。
又是这个时间。那件事过去了几天了?大约也有一周了吧。这一周他一直都没有去过学校,只是呆在家里,只是因为……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反胃,是要呕吐的感觉。幸好他的胃此时空空如也,反上喉咙的只是稀释的酸液,他努力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混合着唾液又咽了下去。尽管如此,喉管里却是不住地疼痛着,就像被火灼烧这一样。他从未有过比此刻更加渴求水的滋润的时刻,便把手伸向床头柜的方向,结果却只是一阵空挥,一无所获。
杯子的碎片依旧静静躺在地上,洒在地上的原来杯中的水在闷热的房间中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在地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证明它们曾经也存在过。
他难以忍受喉咙里的折磨,赤着脚就下了床,大步向厨房奔去。进入窄小的厨房,水斗边上的滤水壶里空空如也,连一滴水都没有。他便直接打开水斗上方的龙头,头微微斜着,嘴则凑到龙头下方去接水。清凉的水一股脑从龙头里涌出,大部分都击打在他的脸上,顺着流到脖子,打湿了他身上穿了许久没换已经皱巴巴的睡衣。而余下的水,则流入他的嘴。他是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在此刻受到了上天的恩赐,便贪得无厌起来,大口大口地饮用着清澈透明的甘露。水沿着他的喉咙流下,滋润了被酸液腐蚀的喉管,然后直达他空荡荡的胃。他感觉到腹部些抽搐,甚至生疼起来,但是还是没有停下对水的索求,知道他已经感觉小腹有些微涨,才姗姗停止。
他的胃感到了满足,但他身体的其他部分还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饱腹感,他的欲望依旧饥渴。他把头从龙头下方移出来,整个头已经都湿漉漉的了,他油腻的头发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他却一点不在乎,只是水滴滴落挡住他的视线,才会感到一丝烦躁。他没有摇摇头,挥洒掉头上的水滴。此刻,他有别的更重要的欲望需要被填满——对空气的渴求。免费的空气,让他几近沉醉,他尽全力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一个发病的哮喘病人,似乎缺少一丝空气,他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终于,他的肺也被满足了。这时,他才慢慢地恢复了感知,只感觉脚底传来阵阵刺痛。他背靠着水斗,把脚底抬起朝向自己。点点红花在他的脚底的沟壑中上绽放着,多半是没能避开的细小玻璃渣,他这样想着,但是忍不住咒骂起来,不是骂玻璃杯,也不是骂把玻璃杯打碎的自己。
咒骂持续了将近五分钟才渐渐停止,连他都被自己这方面的储备和天赋所震惊。随着蹦出的词越来越平淡,他的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慢慢走进不大不小的客厅,找到沙发上没有被透过落地窗窗帘的阳光照射的地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渣从脚底取出,再找到纱布把受伤的地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忙完这些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又一下子扎进沙发,开始静静地回想起改变他一生的那一天。喝够了水,这次他没有再次感觉反胃了。
那一天过去有多久了?已经整整一周了。没错,自从他被伊井野彻底拒绝已经有整整一周的时间了。他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的,却知道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能够长时间的入眠了。也许是疲惫,也许是心死,他回到家就直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然后整个人在接触到床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黑色,漆黑无物的星空。那是他第一次做那个可怕的梦,他从未梦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挣扎着,尖叫着慌乱地从床上爬起。然而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在那之后,只要他一闭上自己的双目,那个场景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出现在他的梦境中。那能称之为梦境吗?他冷笑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像盆地一样凹陷的眼眶,不,那不是梦境,因为他之后只能强迫自己一直睁着眼睛,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才能避免去回想到那比现实还要现实的梦。床头柜上的药丸,就是他三天没有合眼之后,临时到附近的药房去买的安眠药,可惜也并没能发挥什么作用,或许落到地面上反而是它更好的归宿。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柜员小姐看到他那副模样时候惊恐的眼神,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丑陋不堪的怪物。
“妈的……这群女人……”他又开始咒骂起来。说是这群女人,其实他对那个柜员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怨恨,毕竟他也理解,当时那个鬼样子自己刚刚也见识到了。他真正怨恨的,真正无法原谅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伊井野御子。没错,就是她,才害的自己变成这样一幅模样,不然的话,他依然还会是他,那个将成为下一个传奇的高山不群。
他不禁开始回想起自己刚刚入学时的场景。
高山不群,其父母离异,之后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在某外贸公司工作,常年出差在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背景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是可怜的底层人。然而,他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私立秀知院学园——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悠久名校,同时也是常年被社会高层精英人士控制的学校。作为一个混院入学的学生,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曾是一名高洁的骑士,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坚不可摧的理想便是他的利剑和盾牌。他试图对抗阶级的不公,为了平等而奋斗,而他的目标就是与他同一个初中的学长——白银御行。白银御行不只是他的先辈,更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精神的导师。他模仿白银御行的行动,模仿白银御行的说话方式,模仿白银御行的三观,甚至他模仿白银御行的理想。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那个女人而破碎——伊井野御子。她的拒绝让他的计划从开始就出现了不可逆的偏差,这偏差让他无法回头,无法再作为骑士去守护属于自己的理想,因为他的理想被伊井野御子的话践踏了。他的理想现在连骑士的盔甲都不如,只是一摊破铜烂铁罢了。
伊井野御子!他又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用牙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到了快出血的程度,也因此叫不出那五个字,只是发出嗡嗡的声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不顾自己脚上的伤口,大步流星地走到阳台上,向外望去。脚上被玻璃刺到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就又一次崩开,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染红了纱布,而肌肉纤维撕裂导致的疼痛感从脚底沿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上直达大脑,却反而比夜晚冰冷的秋风更能让他更加清醒。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亢奋,不掺杂任何一丝悔恨或是遗憾,只有愤怒和复仇。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才意识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在下,而一望无垠的夜空在上。绚烂的灯光,糜烂的气息,将星光通通掩藏,只余下一两颗还在夜空中苦苦地挣扎。然而,它们的光辉实在是太过黯淡,至少,高山不群他没能够看见,他眼睛里有的,只是和自己瞳孔一样黑暗的天空。照亮天空的既不是灯光,更不可能是星光,而是他的怒火。黑色的荧幕上,他能看见憎恨的对象,能看见自己复仇的计划,能看见他所相信的光明的未来……
3)
“咚…咚…”
秀知院学园百年的大钟依旧充满生机和活力,在正午时一分不差地被敲响,预示着短暂的午休时间终于到来。1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若是要和自己的伴侣一起吃个午餐,那也只能说是稍稍紧迫。
“小弥子,班主任叫你现在去一下办公室,他有事情要拜托你。”
“嗯,知道了。谢谢你,大佛。”说着,伊井野有点恋恋不舍地刚刚咬了一口的面包放到桌上。明明是自己刚刚才买到的,连享用的机会都没有吗?伊井野叹了一口气,尽管午餐对还在发育的青春期少女是必要的能量补充,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破坏自己在老师面前树立的好学生的形象,立马走去了教师办公室。
刚踏入办公室,伊井野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刘海挂在眼前,像眼罩一样都能挡住一只眼睛的男生——石上优。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学生会和教室里已经看了太多次,从侧面一下就认出他来,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一看见他,伊井野内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尽管如此,她还是优雅地走到班主任旁边,默默地站着,安静地等待着石上和班主任谈话的结束。
“石上,你看看你,明明是纯院的学生。啊?前天的这个小测,这么回事?虽然数学还可以,但是其他科目呢?一点进步都没有!”戴着一副厚重眼睛的中年教师毫不留情地训斥着石上,头上本就所剩无几的几根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起伏着,就像被风吹着的蒲公英,稍稍再一用力种子就要脱离花朵随风翱翔了。
不知是因为看老师头发的律动过于入迷,还是幸灾乐祸于石上因为学习成绩不佳而被训斥,伊井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伊井野同学,你来啦。”班主任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算是和伊井野打了个招呼。伊井野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换了一副平时风纪委员的严肃面貌,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老师,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石上你先走吧,过会儿再和你谈。”中年教师挥了挥手,示意要和伊井野谈的事与石上并没有关系,所以石上可以离开了。班主任把身子转向伊井野的方向,然后从桌子上拿出一份文件包交给伊井野。
“伊井野同学,你知道我们班上的高山不群同学吧?”
“嗯……知道。”伊井野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稍稍皱了起来,但教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他好像是生病了,连着请了一周的休假。这群混院的臭小子,就不能像白银那样学学好吗?成天添麻烦,真是一帮……”
“咳咳…”伊井野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两声,似乎是想让班主任赶紧谈回正事,不要再耽误她宝贵的午休时间。
“行了,行了。”班主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立马转移了话锋,“总之,昨天晚上他终于给我发消息,说是身体抱恙不能来学校,不过还是早早为了前天测试做好了准备,所以希望能拿一份卷子和缺的课的资料什么的……真是会麻烦人呢,混院的臭小子……”
“咳”伊井野咳嗽的声音十分得干脆利落。
“好了好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去他家拜访一次,顺便把这些资料给他送过去。”班主任用手指了指伊井野手中厚厚的文件包。一周没去学校,拉下的作业和课程可真是不少啊,伊井野心中默默想着,但她还是有一个疑问。
“请问,必须是我去吗?”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疑惑和不解。
“那啥……对了,他不是还有一份来自风纪委员会的违纪处罚单嘛。”班主任开始在他杂乱的桌子上翻找起来。没多久,他就从一沓厚厚的试卷下抽出一张已经皱巴巴的纸张。一个红色的印章赫然纸上,十分的显目,而伊井野一眼就能认出它——来自风纪委员会的批准印章,应该说她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说嘛,你是风纪委员对不对?”班主任又扶了扶他的眼镜,声音突然放低了,“而且我这两天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伊井野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抢在班主任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之前,高声说道:“没有问题,交给我就请您放心吧。”话毕,她从班主任手里几乎是抢过那张处罚单,放进已经满满当当的文件夹,然后微微鞠了一躬,转身便准备离开。
“老师,让我也去吧。”
熟悉的声音,是他?他干嘛来掺和这件事,伊井野不禁有些生气,背着身子不怕别人看见,甚至都嘟起了嘴。
“石上?你怎么还在这儿?”班主任也有一点小小的惊讶,石上刚刚默默地站在这儿一言不发,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
“我也是学生会的成员……”
“行行行。你俩一块儿去吧。”班主任似乎有点不耐烦,想尽快结束这件破事儿,便一口答应了石上的请求,嘴里却不断地嘟哝着什么“真是一群只知道惹麻烦的混账”之类的话。
伊井野本就因为要去见高山不群而闷闷不乐着,出乎意料地石上还趟了这趟浑水,似乎是要卖她面子似的,反倒是让她更加烦躁,也没有等石上同行,二话没说就径直走出办公室往教室走去。
石上却从后面追了上她,在伊井野快进教室前一把拉住了她。
“伊井野,你脸色不太好啊?你和高山那家伙怎么了?”
伊井野脸色立马黑了下来,一把甩开石上的手,冷冷地说:“石上同学,请你注意分寸。现在是在走廊上,而且我也不是子安燕学姐。”
“抱歉……”
看到石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伊井野转身要走,却又被石上叫住。
“高山那家伙和我关系还挺不错的,他一周没来上课我也挺担心他。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听见这两个禁忌的字眼从石上嘴里说出,像是一脚踩上了地雷,伊井野再压抑不住自己的怨气,也不管周围有没有其他学生,一股脑地把气撒了出来。
“他怎么了?你下午和我一起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你还问我干什么?管好你和子安学姐的事情吧,我的事情和你有任何关系吗?”伊井野咄咄逼人的气势把她自己都吓到了,而且话一出口,她立马就后悔了。可是内心的尊严与傲气警告她在此决不能道歉或者示软,于是她便不直视石上,脸偏向一遍,用余光观察着石上的举动。
石上却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只甩下一句“说的也是”便回了教室。
什么态度啊,伊井野反倒因为石上的不作为更加感到不爽,却也不好继续发作,因为在一旁围观的学生已经越来越多,于是便也立马走回了教室,准备享用掉还没吃完的面包,用甜食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回到自己的座位前,伊井野却发现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面包不翼而飞了,她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着,却还是没能找到一丝踪迹。她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生飞扬跋扈地走上前来,挑衅地对她说道:“伊井野同学,对不起哈。刚刚撞到你的桌子,面包掉在地上了,所以就直接给你扔掉了。”说罢,那女生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千元的大钞,在伊井野面前甩来甩去,“真不懂这种破面包有什么好吃的。这点够吗?应该能卖一箱面包了吧?”
伊井野见她欺人太甚,刚刚准备发作,却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拍。伊井野猛地转过头,用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大佛。大佛把自己的饭盒递给伊井野,一副想要息事宁人的样子。
那女生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嘴里喋喋不休道:“你是谁啊?来掺和什么?伊井野,这钱你还要不要了?”
“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伊井野见那女生对自己的朋友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便打消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不卑不亢地回应了那个女生。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可没少受你父母的照顾啊,伊井野大小姐。”那女生特地把最后几个字逐字念出,还拉了长音。尽管被大佛拉着,伊井野还是难以抑制住自己想要给那个女生一巴掌的冲动,毕竟侮辱自己事小,但侮辱自己的父母就不可原谅了。
“那个面包倒也没有那么便宜,是食堂推出的限定款,光花钱可买不到。”突兀却熟悉的男性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伊井野不用回头就能认出那声音的主人。
“你又是谁?”那女生将矛头转过对着后排把脚翘在桌子上的男生。
“我是谁重要吗?但同学你的钱可不能抵这个面包哦。”
那女生听到这句话,便是一脸吃瘪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能打碎牙齿往自己肚里吞。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金,至少有十几张那么多,还都是千元的大钞,直接甩在伊井野桌上,嘴里嘟哝着“下次再算账”就离开了教室。
“慢走不送!”还是那个男生的声音。
“搞什么嘛……总是多管闲事。”伊井野低声地埋怨着,却全被大佛听到了。大佛原本还想劝伊井野去谢谢别人的帮助,话到嘴边却还是放下了。
“谢谢…….”比蚊子还要轻的声音传入大佛的耳朵,大佛简直难以置信,是自己听错了吗?或许吧,大佛立马看向伊井野,伊井野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脸上的两片淡淡的红霞有意无意地出卖了她。大佛欣慰地笑了,把饭盒递给伊井野:“里面还有些我吃不掉的。快点吃吧,过会儿上课了。”
一听到食物,伊井野整个人像是又有了电,满脸桃花地接过饭盒和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真好吃,谢谢你,大佛!”
“吃饭时别说话,饭粒都粘到嘴边上了。别动,我用手帕给你弄掉。”
……
4)
简讯发送成功。
高山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不行,他反复告诫自己,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决不能再有失误了。剧本已经写好,舞台也同样准备就绪,接着,就差演员上台了。高山自己自然是男主角,那么谁又会是女主角呢?想到这儿,高山还是不禁发出阵阵地冷笑,嘴里还默默地念着那几个字,一遍又一遍……
5)
“咚……咚……”
秀知院的古钟又在黄昏降临之际准时地敲响了,如同往常一样,一分不差,回响着的钟声也意味着一天校园日常的结束。风纪委员伊井野御子也准时做完了日常的学院巡查,然而她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连最好的朋友大佛和她搭话时,她也是一副沉溺于自己世界的样子,只把大佛的话当做耳边风。
“弥子,你有什么心事吗?”巡视结束,大佛还是忍不住关心起伊井野的状况。
“啊……没什么事。”伊井野慌乱地挥舞着手,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就算是旁人也能一眼看穿伊井野蹩脚的掩饰,何况是最好的朋友大佛呢?
“真的吗?我会帮你的。”大佛已经假定伊井野有身陷什么麻烦之中。
“真的没事。”伊井野依旧在辩解着,“今天你先走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去学生会处理。”
“是吗?”大佛注意到了伊井野的眼神不断飘忽着,不肯直视自己的双眼,好像自己是真理之口似的,无论谁说一句谎话就要毙命于此。大佛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不过多加以干预。
“好吧。那明天早上见了。”
“好的,再见。”伊井野的语气和动作明显放松下来,向大佛挥手告别后,她转身往学生会的方向走去。
她刚走到学生会的门口,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她一直试图无视却又不能无视的男生。她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没有和他打招呼就走进学生会室,背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书包,然后又走出学生会室。
那个男生依旧伫立在学生会门口,带着一副黑色的耳机,黑色的斜刘海也依旧挡在眼前,一动不动得好像一座石像。伊井野便也故技重施,准备径直离开。
“你好慢啊。而且见到同学,连声招呼都不打吗?”沉默的石像还是率先开了口。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很烦唉!”伊井野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情绪。
“那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不跟去。”
确实,伊井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跟何况自己眼前的男生和高山还是朋友关系,阻止别人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无论怎么想自己都是理亏的那一方。即便是聪明伶俐如伊井野,也还是选择了在此刻闭上嘴,默许那个男生所作所为。
一路上,二人只是前后走着,默然无言。
靠着班主任夹在文件夹里的便条,伊井野在稍稍绕了一点弯路之后终于还是找到了高山的住址。不高不矮的公寓楼,外墙已经有些斑驳,不知多久没有翻修过了,尤其是在这傍晚,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之际,只留有微微的星光,整栋楼全然是一副恐怖片中的模样。身为大法官的女儿,虽然同样也住在公寓楼里,但是代官山地区的顶级双子星大楼和眼前的楼房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以至于伊井野不由得震惊了,暗自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再又一次确认过标牌上的地址后,她才将信将疑地朝着破旧的公寓楼的方向迈出一小步。原本走在她身后的石上却轻车熟路的样子,推开公寓底楼的玻璃大门。陈旧大门的转轴已经微微生锈,发出咯吱的响声,一下子点醒了伊井野。
“我……还是一个人进去吧。”
石上回头看去,发现伊井野竟然从后面拉住了自己衣服,她低着头的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等待原谅的孩子。
“我确实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和……他解决。”伊井野断断续续地说着,头还是依旧低着,拒绝任何和石上的目光交流。她的娇羞让石上也大为意外,但石上听完,只是平淡说了一句“早说啊”,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别忘了替我向他问好。”伊井野还几乎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石上就已经走远,连背影都几乎淹没在斜阳的余晖之中了。石上并没有多余停留,似乎他知道伊井野在这方面还是可靠的一样,倒也让伊井野兀自有些欢喜。
整理了一下心情,伊井野便走进了昏暗的大楼。说是住处,反而像是囚笼呢,伊井野作为法官的女儿,总是很自然地想到一些和法律相关的东西。高山的住处在402室,而老式的大楼里并没有规划电梯的区域,这让平日里习惯了坐电梯上下楼的伊井野感到苦不堪言。一步一步爬到四楼,伊井野也有点气喘吁吁了,但她还是想尽快结束这件破事,便立马找起对应的门牌号。
幸运的是,她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她想看到那三个数字——402,就在楼梯边上的第二间。尽管刻不容缓,她还是先确认了一下门口写着的姓氏。看见娟秀的字体俨然写着高山二字,伊井野便对着门铃按了下去。
“叮咚!”电子门铃发出和这栋旧楼格格不入的清脆响声。
紧接着有回归到之前的寂静,就好像伊井野没有按过门铃一样。伊井野感到有点奇怪,便又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门铃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脆,回荡在空空的楼道里,别无两样的格格不入。
然而,这次却从已经有点生锈的防盗门内传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伊井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勉强可以辨认出是急促的脚步声。
“吱!”
防盗门被突然拉开,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吓得伊井野措不及防,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黑漆漆的门缝后,露出一张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脸庞——高山不群。
伊井野立马把早就握在手上的文件夹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就准备转身离开,免得节外生枝。可是,不出所料伊井野所料,高山还是叫住了她。
“伊井野同学,你有时间吗?能进来坐坐吗,我想和你说两句话吗?”高山的声音又恢复到了那假惺惺的温柔。若是寻常人,一定无法拒绝听上去如此诚恳的请求,然而伊井野早就见识过高山那不堪的一面,只感到胃里有一点痛,便不打算多作纠缠。
“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完就行了。”
“我为那天的事情对你表示万分的抱歉。谢谢你不计前嫌给我送来这些学习资料,所以就让我请你进来喝杯茶吧。”
伊井野刚刚想拒绝,肚子却咕咕地发出抗议。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暗暗地咒骂着中午那个找她麻烦的女生,嘴上却尴尬得说不出一句话。
“当然,还准备了茶点。”高山的话语,似乎有着奇妙的魔力,明明只是茶点加茶水,此刻却让伊井野全然无法拒绝。伊井野似乎还在犹豫不决,手却被高山强有力地一把拉住,身子已进了门内。
“吱!”
是铁门缓缓合上发出的声音。
“请。”高山此刻却又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伊井野进屋的动作。
既然已经进了屋子,伊井野便也不好再推脱了,只能在小小的玄关脱去自己的鞋子。高山家并没有准备给客人的拖鞋,伊井野边只好赤脚进入了,木质地板的质感轻易透过伊井野单薄的连裤袜,冰冷地刺痛她的脚掌。
“请往那边。”高山给伊井野指了一个方向,“门没关上的是我的房间,里面已经放了被炉桌。”
“好的……谢谢……”
暖桌?伊井野有点意外,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但是现在用暖桌未免有点太早。但是脚底传来的阵阵的冰凉感觉,就像万根细针一样不断扎着她,实在是让伊井野有点难以承受,便向着高山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穿过客厅,伊井野就看见一扇半开的房门,里面传来与狭小客厅不协调的温暖。所谓狭小,也只是和伊井野自己家相比较而言,不过伊井野并没有在意这些,她现在只想赶紧进被炉桌里暖和一下自己的身子。打开房门,一个被炉桌像一座小山一样伫立在地板上,使得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的拥挤了。尽管被炉桌现在就在眼前,伊井野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把双腿伸进桌子下的想法,端庄地正座在桌子前面,却还是难以抵住暖桌的诱惑,不住地把身子往桌子的方向靠近,好让温度快点传递到自己身上。
“咔!”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让伊井野警觉,因为她此刻正沉浸在暖桌的怀抱之中。
高山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手上还端着两个小碟子和餐具。他小心地把餐碟和餐具放在桌上,然后正坐到了和伊井野相对的位子。伊井野刚想开口问高山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却被高山抢了先。
“请用。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伊井野便看向桌上,边缘有小小缺口的乳白色餐碟,里面放着厚厚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羊羹。虽然伊井野这个年纪的少女相比日式的粗点心更加偏爱西式的蛋糕,但是她倒也不排斥羊羹这种传统点心,可能是因为羊羹的味道足够的甜吧。何况在此时,羊羹不正是和暖桌的绝配吗?不过,伊井野到底是上流阶层,她不必尝就可以分辨羊羹的优劣。她用精致的镀银叉子轻轻从方方正正的羊羹上划下一小块,行云流水、毫不费力。接着,她又像是慢动作一样,小心地插起这一小块羊羹移到自己的鼻子边上,闭上眼睛,轻轻地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淡雅的红豆味悄然进入她的鼻腔,没有所谓的豆腥味,只是似有似无的清甜。伊井野不禁微笑起来,迫不及待地准备将这块羊羹放入最终好好品尝一番,余光却瞥到了高山不群的脸,他的脸上忽然也浮现出难以言表的诡异笑容。伊井野心中一惊,想到了父母对自己的各种教诲,便将叉子放下,似乎是等着主人先享用。
高山见此,只是抛出一句“我不客气了”,就用叉子插起整块羊羹,直接在上面咬了一口。
“那我也不客气了。”伊井野双手合十以示尊重,然后放心地又拿起叉子,开始细细品尝起这羊羹。不出她所料,切到正好大小的羊羹一入她的樱桃小口就立马融化。无需咀嚼,羊羹块便自发由固体变为半流体,如同细沙一样的质感充满她的口腔,红豆的香甜在她的舌尖上起舞,却因为过少的量而稍纵即逝。上品,伊井野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她一边后悔自己没有切一块稍大些的羊羹,一边又切了一块与之前大小相似的羊羹送入嘴中。
伊井野不是没有吃过比这个更美味的羊羹,但是冰爽的羊羹和温暖的暖桌在此刻实在是天作之合,让她不禁沉溺于这美味之中难以自拔。直到叉子没有切到柔软的羊羹,而是敲击到了盘子,发出“叮”的一声,伊井野这才发现自己盘中的羊羹已经所剩无几了,而自己不知何时也没有再正座,她的双脚已经在暖桌里了。见高山早就吃完了他盘子中的那份,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伊井野便脸上一红,立马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却也不忘记把盘子最后一小块羊羹吃下。
“呼”,伊井野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刚想开口询问高山有什么正事,倏地又感觉到自己嘴里有点干渴,看来是空口吃羊羹还是难免有点甜腻。高山却像看穿她心思一样,又抢先开了口:“我去把准备好的茶拿来吧。”说罢,他站起身子,准备出房门。
伊井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也站起身子,拦住了高山。高山一愣,脸上竟流下了两滴冷汗。
“你的脚包扎着,是受伤了吗?要不我去拿茶吧,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了。”
高山紧绷的心刚刚提起,又一下子放下,故作镇定的说道:“那天回家时候不小心踩到玻璃碎片了,没大问题。”
“是吗……”伊井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似乎是为此在内疚。高山趁机走出房间,只留下伊井野一人站在原地,她整个人陷入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见高山还没有回来,伊井野还是忍耐不住,轻声朝门外喊道:“对不起,你现在需要我来帮你吗?”
“没事,没事。”一边说着,高山一边端着两杯茶走了回来。他小心用脚灵巧地关上房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质朴的白瓷茶杯放在桌上,而白瓷茶杯里是散发着幽香的清澈红茶。
“谢谢。”伊井野双手接过在桌上的茶,小口微微抿了一口。红茶的味道猛烈地冲进口腔,不如往常伊井野喝的大吉岭红茶,这红茶的味道似乎有些呛人。如果说伊井野能给刚刚的羊羹一个满分的话,这杯与之相配的红茶就只能是勉强及格了。没有能滤尽的茶叶碎,干巴巴的苦涩口感,让伊井野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杯红茶。但看到高山一口就把茶饮尽,伊井野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没有多说什么。至少这杯茶下肚,伊井野没有再感觉到口干舌燥,而是全身暖和起来。茶的苦味似乎有一点点上头,伊井野感觉四周似乎过于温暖了,以至于自己原来冰冷的四肢都变得懒洋洋的。她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话却在喉咙口哽咽着,最终化作呜呜的呓语,连她自己都没能理解自己的话,或者说她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感觉整个人轻盈起来,就像一根羽毛一样,一点点微弱的风都会将她带起,飘向某个未知的彼岸。
“啊……高山……”伊井野呼唤起坐在她对面男性的名字,但她又似乎不太确定,是高山还是他?她不知道,她只感受到天旋地转,连眼前的人影都模糊起来。
“哐!”是白色瓷杯落在地上的声音。前一秒还在伊井野的手里,下一秒它就化作无数碎片洒落在地上。“对唔起……”伊井野边说着,边想要捡起地上的碎片。
一片,两片,三片……怎么碎片会越来越多呢?伊井野困惑着,她无法解答自己的疑问,只能又看向对面的那个人影,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自己对面是谁?这是伊井野此刻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但她没能得到答案,或许是没能听到答案,因为她对面的男性已经竭尽所能地将那个答案吼了出来。
“我是——高山不群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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